郑双本是小村姑,家里没钱,她也从没进过大城市。随军来到太原,秦白刃给她钱,她迫不及待去逛市场,买花衣衫,买银首饰,买胭脂水粉,经常在屋里打扮自己。

这次来见亲王侧妃,她把自己所有的首饰都戴出来,重施粉墨,掸了一身香粉,打扮得花枝招展,迎面三尺扑鼻香。

一名初学化妆的少女,把自己的脸画得像个神婆。不过她自己却觉得自己很美,走起路来都美滋滋的。

吴杀金看着她,总感觉怪怪的,于是提醒她几句。后见郑双面带不悦之色,吴杀金不再说话,准备报门。可是左右看了看,没见到跟随冯瑜一起来到太原的小丫鬟李晓。而邱垚送来的那些美女,也不知被秦王给打发到哪去了。

吴杀金听院子里有声音,探头看了看,见到五短身材眉峰上扬的小丫鬟李晓,正在与冯瑜一起趴在小亭石桌上斗蛐蛐。

吴杀金站在门外喊几一声,简单介绍一下郑双。

听到院子里答应的声音,吴杀金退出,郑双笑盈盈走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按了按鬓角,顺便抬起手腕,亮出三道手镯。

可当她一见到冯瑜,脸上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这位冯侧妃,头上仅仅是戴着一支步摇,斜插两根白牙簪,脸上一点粉墨都见不到,完全是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儿。

即便如此清新的打扮,就已经艳压郑双,一时间让郑双觉得自己是个满脸涂装的小丑。形神局促,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她才想明白,吴杀金为何会说出那些话。与这位侧妃相比,自己真的是低了几个档次。

“你找我有事?”

冯侧妃身上没有贵族架子,走起路来也是轻飘飘的,感觉她好像是一个没有体重的人。

见王侧妃还算亲和,郑双擓着小筐,微微抬眼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侧妃娘娘来了,想与娘娘多亲近亲近。”

值得一提的是,娘娘一词不是专指皇妃。

像酆王、贤王、和王、睿王、盛王、福王、康王这些老亲王家里的正妃,也可以称之为娘娘。再过些年,秦王妃唐灵儿也堪得起这个称呼,连宫里的太监见到老王妃,也会称呼娘娘,这并不奇怪。

可冯瑜却担不起这个称呼,多大年纪她也担不起。

听郑双冒冒失失的说话,一时间惹得冯瑜那股林黛玉般的尖酸劲冲上头来,小脸蛋微微沉下,细声说道:“你可别叫我娘娘,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还以为我多想当呢。王妃现在正身体不好,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别有人说是我克的。”

郡主府里的第二批丫鬟,多多少少都有这个特点,也不知是什么环境才能培养出这样的集体性格,见了面就喜欢互相刺激。唐翡、唐翠、唐小肥、冯瑜、朱嬛、李多彩,都是这样,总喜欢鹐一下,就好像爱撩闲的鹦鹉。

她们倒是习惯了,府里人也都听习惯了,可郑双很不习惯。一听这话,就好像是自己得罪了侧妃,不禁有些膝盖发软。

冯瑜端详郑双,觉得她可能是被吓到了,嫣然一笑道:“我以为我胆子就够小低了,没想到今个碰见一个更小的人。来吧,我们去屋里说话。”

说话间,冯瑜扭着小腰走了,瘦瘦的背影,挽起的长发,白皙的脖颈,没有棱角的下颌,更显得她是一个没有死角的美女。

“咦?站着干什么,一起进来呀。”

“哦,来了,来了。”

郑双来到屋里,没说几句话便直入正题,话里话外的,希望冯侧妃劝秦王不要如此大意。

冯瑜突然打断她的话,正色道:“我猜是秦吴二人差你来的,若真是如此,他二人也是为秦王安危着想,是好心。我会把二位的好心转达给秦王,可你们别指望我会去劝。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你们找别人做去。”

……

立德坊,婉婷居。

西门十九小姐病恹恹地倒在榻上,愁眉苦脸看着那些准备多时的嫁妆。

突然面带怒色坐起,开始收拾包裹,扛起来就走。

“唉!小姐,您上哪去?”

小太监王当去给小姐取水果,回来撞见这一幕,猜透西门婉婷心思,放下果盘,跑了过来,拉住西门婉婷的袖子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一定要这般作践自己?”

西门婉婷把包裹摔到地上,吼道:“太后指婚,光明正大,何为作践?我现在就要去秦王府,找个屋子住下,我看她唐灵儿能把我怎样!”

西门婉婷挽了挽袖子,一手掐腰,一手对自己竖起大拇指:“她敢撵我走,我就干她酿的!”

王当哭了,跪下来求道:“小姐,您这是气糊涂了吗?怎能说出这样话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打不得啊!唐灵儿抗旨,太后都不敢动她,还不是有安国公撑着?您要是硬闯去,那可就丢大人了,咱家楚国公的脸也被你给丢尽了呀。若惹恼咱家国公,那小姐以后就彻底没戏了。别说嫁秦王,就是在西门氏也没有立锥之地……”

……

苏御认为,自己与冯瑜算是一对患难夫妻。也正因为此,坚持要把冯瑜收入府门,花多少心思,熬多长时间,也不觉得后悔。太长公主突然要废掉侧妃,苏御不能答应。

“可是回洛阳之后,要给姑姑一个交代才好。她毕竟是为我好嘛。”

已是十月,还没有张之悌和张氏八壮的消息,苏御有些等不及了。而此时曹玉簪已任命河东道节度使、观察御史等一系列官员。税改基本结束,秦王也就捞不到什么好处,干脆分批撤兵。

这一日回到洛阳。

刚一回家,就听唐灵儿说太长公主与冯太妃吵了一架,据说二人吵得还挺激烈,都气得不轻。

苏御回家时,唐灵儿正准备驱车去看看。虽然她现在非常不喜欢太长公主和冯太妃,可还是要去走走场面。毕竟她们是老一辈皇亲,一个是万隆帝的媳妇,一个是万龙帝的妹妹。

这大半年来,秦王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打仗,刚一回家还没坐上半刻钟,就要离开。这时苏御还发现老吕不见了,据说大半个月没回家。一时来不及多问,就驱车赶往道光坊慰问太长公主。而唐灵儿去了庚王府,慰问冯太妃。

看来二人吵得确实很厉害,太长公主倒在榻上,脸色惨白。

吵架吵出内伤,是真动了火气。

当然,不能小看吵架。因吵架而死的人可不少。尤其是心脏和血管不好的人,可能吵着吵着人就没了。

一见苏御来慰问,太长公主赵瑛立刻坐了起来,扯嗓子叫骂几句,骂那冯太妃不得好死。

苏御笑了笑,坐到榻边:“姑姑何必生如此大的气,能有甚解不开的事?”

赵瑛气道:“前些时就有人传言,说你几次遇刺与庚王府有关。我想我侄赵准不是那种人,故而不信。可前几日我进宫,有人指证,竟是那姓冯的在背后作梗,那我岂能饶了她?若不是赵准拦着,我定杀之!”

苏御一皱眉:“既然有人指征,何不让内侍省和大理寺合办此案?”

赵瑛叹了口气:“若有铁证,还说什么呢。”

苏御一笑道:“说了半天,竟也只是推测,当不得真。”

苏御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是曹玉簪在背后捣鬼,一定是她刺激太长公主去骂冯太妃。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苏御也拿捏不准,只等着见到曹玉簪再说。

劝女人,可不是讲道理这么简单。当道理讲完她还不解气,就到了下一环节,帮她一起骂人。苏御深谙此道,不久后太长公主的气消掉一半。

话锋一转,又说到侧妃的事上去。

苏御一开始以为,赵瑛突然发作,是想为詹玉林家里谋取一些好处。毕竟她是詹家的媳妇,将来她死了,是要进詹氏祠堂的。若能把詹氏姑娘送去亲王府里当个侧妃,也算是给詹家效力。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赵瑛是强力推举西门婉婷和孟璨。

“我说御儿啊,你怎就不体谅姑姑的苦心呢?没事时我就在想,若小皇帝突然驾崩,谁来继承皇位?若是以前,我或许还会考虑考虑,在你和赵准之间权衡一番。

……可经过这大半年来看,我觉得你更胜一筹。因为你能打仗,而赵准不能。正如皇兄在世时所言,你当上皇帝,才有一统天下的可能。到那时让赵准给你当个丞相,你哥俩一文一武,何愁天下不统一?

……不过呢,你想当皇帝,孟氏和西门氏都会阻挠。我现在撮合两家姑娘进秦王府,这也是在帮你拉拢两家。”

太长公主说得对不对?

不同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若这番话被老幕僚典巩听了,必然精神一振。

可苏御考虑,若真的那样做,相当于先断掉自己后路,再全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