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队伍高歌猛进,这时第十一师又过来凑热闹,把起义军南下的路封死。义军首领张之悌愁眉不展,刚刚年过半百的他,短短几月间头发全白了。他之所以敢起义,是因为他手底下有一群敢打仗的人,可经过潞州一战,损失一半强手,而此时侄子张敏也被俘虏,更是让张之悌心情跌入谷底。此时身边最能打的,是跟他一起从潞城逃回来的风刀战将张蒙。张蒙是张之悌的义子,曾与白马银枪的韩坚正面对决,数十回合不落下风。要不是有张蒙在,可能张之悌就逃不回太原。

战况不妙,河东张氏家族在家族祠堂召开大会。老族长张英七十多岁,头戴小帽,双手拄着拐杖。他虽然脸上皱纹堆累,可依然精神矍铄,两眼放光,瞪视家族百余人,高声训话:

“既然我们张氏家族决定起义,那就一定要坚持到底!当初,是我推举张之悌来做族长继承人。他既不是我儿,也不是我亲侄子。可我觉得他能行,所以我就推举他!他参军二十余年,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你们要相信他,一定会带着我们推翻梁朝。到那时我们张氏便是皇王贵族!”

老族长和几位家族长老力挺张之悌,走到今天这步,张氏已经没有退路。既然如此,只能横下一条心,模仿陈月匪部,也开始强行征兆壮丁。

来就活,不来就死。

阿爷无大儿,那阿爷就要来当兵。

一时间许多白发老兵出现在太原城里。急速扩充兵力,已达五万。

“可是这样的兵,能打仗吗?”张蒙忧心忡忡的问。

张之悌叹气道:“能不能打,全看对手。若对手是一群精兵强将,那么这五万人就是一群稻草人。如果对方也是一群乌合之众,那就看谁人多了。”

张蒙道:“听说天罡军在潞州遭袭,通天大将吴典被梁军一个都尉长劈死,据说这件事对天罡军影响不小。但这个影响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张之悌一愣神:“好事?”

张蒙道:“陈月吴典一群拜把子兄弟,一开始共患难,可队伍壮大之后,两个头人产生分歧,于是分道扬镳。如今吴典死了,吴典手下的人纷纷投靠陈月,反而让天罡军变得团结。陈月放出豪言,若秦王敢闯到他的地盘,一定要割掉秦王人头,给好兄弟吴典祭旗。”

“有这种事……”这时张之悌觉得机会来了:“再派人去查查。”

……

几日后探马回来了,张之悌组织开会,会上众将围拢过来,他指着地图说:“第十一师驻兵潞州,不打算再前进。而秦王的兵已向西进发,并拿下绛州。依我看他是想从西路北上,再与十一师合围太原。”

张之悌冷笑一声:“想得美。他却不知这样打反而是帮了我们。”

张之悌转身,又取来一张地图,铺到桌面上,抬手在孟津和小平津点了点:“本来这里驻扎两个师,可现在都已撤走,十分空虚。此时我们应联合陈月,让他在西路阻挡秦王,而我们五万大军集体南下,生吃呼延郃第十一师,然后快速南下,渡过黄河,直取洛阳!”

张蒙皱眉道:“可是听逃回来的人说,张月不肯与我们合作。”

“呵呵,他不想合作,那是因为张敏给的条件不够。”张之悌环顾身旁众将:“这次我们再去与张月谈谈,他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而且这次去,给他们送些军粮和武器。只要他们能挡住第四师,我们就成功一半!”

张蒙面色凝重:“可凭借他们的队伍,恐怕拦不住第四师。”

张之悌道:“告诉他,不要与秦王正面打,否则就是自取灭亡。他们不是习惯于在山间乱窜么,让他们发挥特长,沿路骚扰,破裤子缠腿的打法,拖延第四师。

……我们有五万人,可以布置很多种战术。我们可以分兵围住潞城,而另外一支部队直接南下。

……洛阳城里一共才一万兵,只要我们快速拿下洛阳,那里金山银山随便我们取用。城里百万百姓,随便我们抓壮丁。到时就算八关的兵杀回来,我也要跟他们碰一碰!

……我倒要看看,梁朝还有没有国运?若有,我等这一遭算是白费心机;若没有,我等便一战功成,从此天下就是我们的!”

……

刚刚升任家族长老的唐灵儿,身穿盛装,在家里招待客人。

她是长安郡主,是唐氏门家族有史以来唯一女长老,同时她还是秦王妃。

今日秦王妃身上穿着的,就是那件看着都热的拖地长袍。

当初苏御给他订购这件衣服,是为了冬天穿的,可她非要在盛夏八月穿,因为那件衣服实在是够气派。

唐灵儿难得奢侈一回,在家里大排筵宴,可突然接到消息,说北市出事了,孔家、红黑寺被查封,美伶馆老鸨子唐怜被带走,说是庚王府的人干的。

唐灵儿脸色一沉。

自从秦王摄政以来,就很少去北市见孔祥,但孔祥可没少往秦王府跑。

以前是来见义父义母,后来是来见姐姐。当然,见姐姐只是噱头,主要还是来见义父义母。很显然辈分有点乱,可这小子却没改口。只是碰到官差时,他才拉高辈分,可还是没管用,依然被人带走。

听到消息,唐灵儿有些坐不住了。

赵准这次行动目的太过明显,就是冲着北市秦王势力去的,这也太不给秦王留面子。而且孔家与唐家也有联系,孔家有五十亿放在唐氏手里周转,那么孔家也是唐氏门阀照着的。

“好你个赵准,突然下手,也不打声招呼。”

宴会还没结束,唐灵儿也没换衣裳,就坐着驷车赶往道光坊,直接来到庚王府。

秦王妃好大的派头,穿一件大红袍,需要四个婢女端着裙摆,否则就走不动路了。

而王妃身后跟着一众扈从,大摇大摆进入王殿。王妃挺腰昂首,颇有些声讨的气势。

可当时赵准并不在王殿,据说去了内宅。

既来之则安之,唐灵儿也不着急,就坐到王榻上等。结果等了半天赵准才出来,而且是披头散发,神情恍惚。见到赵准这邋遢一幕,唐灵儿一惊,大眼瞪圆,差点笑出来。

要说赵准,平日里是相当注重仪表的。看着他,仿佛就能看到当年太子盈、皇子誉、皇子牧他们的风采。这群在宫里长大的皇子身上,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似乎有那种所有欲望都已得到满足而微微厌世的傲慢。

但他们这种傲慢并不让人觉得可恶,因为他们是发自内心的不像普通百姓有那么多欲望。见到皇子们的傲慢,百姓也不觉得稀奇,还认为那就是他们应该有的气质。当然,事实上并非所有皇子都傲慢,也有礼贤下士者,也有在街上乱跑的。

今天赵准看起来与往日大有不同,像个落败的丧家犬,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眼眶发红,目光呆滞。一开始唐灵儿还以为他喝多了。

赵准坐到榻上,手扶几案,盯着唐灵儿。

唐灵儿轻咳一声:“听说表哥今日大发神威。”

赵准不吭声,继续直勾勾盯着唐灵儿。

他这个眼神,让唐灵儿有些不自在了,指嗔道:“病呼?”

“我没病!”赵准没好气地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今日来,是以长安郡主的身份来,还是以为秦王妃的身份来?”

“有何区别吗?”

“现在是我问你问题的时候,直言回答!”赵准还是那副表情,极严肃地道。

若不是咬文嚼字,叫唐灵儿郡主或王妃都没问题。

可现在却要仔细考虑考虑了。若说自己是以秦王妃的身份来,那么嫁夫随夫,唐灵儿便是赵家人;若说是长安郡主,那她是唐氏门阀的大城郡主,代表的是唐家,便是外姓人。

唐灵儿拿捏不准赵准是吃错了什么药,感觉他精神状态不大对劲,于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在与秦王成婚之前,我凭母戚关系,与殿下是为表兄妹;与秦王成婚后,便算是赵姓皇亲。里外都不是外人,何必一定要分?若一定要分,那我今日一人代表两家,就要与殿下谈谈北市的事。”

赵准苦笑问:“在你眼里,我与赵裕隆,谁更胜一筹?”

唐灵儿瞬间明白赵准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看来这是有人刺激到他了,这时见唐灵儿跑来,他其实是在向表妹诉苦。

要说赵准这人就是太情绪化了些,很容易让人看穿,也正因为此,在他小时冯太妃就说他办不成大事。

唐灵儿立刻道:“乱臣贼子岂能与摄政王相提并论?”

赵准怒容大笑,突然袍袖一挥,对秘书郎道:“告诉万安县,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