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黄河,距离太原不过七百里,可这七百里路并不好走。
张之悌天命之年造反,可见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又做了多少准备。他不光在军事上做准备,还制造谣言鼓动百姓。他说,秦王要收回去年发给大家的土地,正亲自带兵前来收缴。
张之悌派兵乔装玄甲军官兵,到处抢夺物资,破坏农田,逼迫百姓交出土地,制造紧张局势。随后张之悌带着道府兵揭竿而起,欲与秦王势不两立,替天行道,维护百姓土地。
这一招引得百姓暴怒,纷纷加入张之悌的反叛队伍,发誓推举张之悌为皇帝,推翻腐败梁朝。
在一些人的带领下,百姓们冲入县衙,殴打县官,抢夺仓库,烧毁官建,砸开囚门,释放罪犯。一时间河东道一片大乱,火光四起。
张之悌这老家伙不好对付,给苏御一种感觉,这人倒是很像已故老友,孔硕。这种人花招层出不穷,虚虚实实,处处体现智慧。而他手里的兵,据说已经达到三万。
对于这种说法,苏御倒不是很往心里去,因为冷兵器时代打仗,都有虚张声势的习惯。比如此次秦王带兵出征,号称五万。
“民心不稳,我们若是一路闯过去,极有可能酿成一场持久战。到时我们后方补给不及时,很容易垮掉。若我们派先锋杀过去,后面还要留很多人保护粮道,现在兵力不足。所以我决定改变打法:稳固民心,步步为营。”
过黄河,到泽州地界,行不足百里,就在天井关下寨,张榜安民,散播消息,宣传税改政策,并强调说,去年百姓从税改获得的土地永远不会收回。
还说,因为被张之悌蒙蔽蛊惑而去县衙打砸抢烧的人,只要投案自首,一律算作无罪。不过呢,要来军队里服几个月徭役,帮着军队运送物资。待战争结束,发饷回家。
与此同时,张之悌驻军泽州首府晋城,也在大搞声势,说秦王带兵三千驻兵天井关,让百姓速速撤离,远离战区,同时张之悌派兵乔装百姓去附近水源投毒。
可不久后张之悌发现,搞舆论宣传战他搞不过秦王。秦王的花招比他多。秦王说,让百姓传递消息,传递者有功,发钱。传一户,给一百钱,上限三百钱,让百姓直接来天井关取钱。
虽然钱不多,但秦王真的给钱,而且秦王不计较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传递消息。只要来,就给。
苏御就是利用人们占小便宜的心理,加速消息扩散,结果领钱的消息比张榜安民效果还要好,而且传播速度奇快。
张之悌眼瞅着搞不过秦王,决定退兵。并沿路封锁消息,搞破坏,抓壮丁。还让太原府加快节奏,再送些兵来。放出狠话,说要在潞州与秦王决战。
秦王兵不血刃拿下晋城,并不着急走,而是继续张榜安民,同时展开税改。把当地士族富户抓起来,绑缚双手,脖子上插小旗,游街示众。把士族富户的家产拿出来赠送最穷的人。
把近万名百姓聚集到府衙门前,秦王站在高台上,振臂高呼:
“乡亲们,我是秦王赵御,我今日来见你们,就是要告诉大家真相,不要被张之悌那样的士族蒙蔽。我们这次税改,就是针对他们,把他们的钱,发给你们!上天只给每个人一次生命,凭什么他当士族不劳而获,而我们广大劳苦百姓却要受苦呢?我认为这不公平!我们就要打碎旧制度,旧格局,让百姓获得好处!”
百姓们沸腾了,高呼秦王万岁。
持续加大商业税改宣传力度,让百姓知道真相,这时百姓们咒骂张之悌,扬言肉啖不解其恨。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可秦王带兵来到河东,不打仗,成天搞舆论。
但却颇见效果。百姓们自发的传递消息,犹如洪水一般,张之悌想阻断消息根本做不到。村与村之间、村与城之间传递,很快张之悌就失去民心基础。
而秦王的兵已经穿过晋州,赶往潞州。
把一些文官留在晋城,继续加深商业税制改革,而且还把第九团留下来,听文官调用。
虽然民心动摇,可张之悌并不认输,甚至有些丧心病狂,到处抓壮丁,不参军者立杀。待第四师赶到潞城附近时,听探马回报,张之悌的兵真的有三万之多。
……
长秋宫,飞香殿。
曹玉簪倒在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各路战报。
税改引发暴乱,虽战事频繁,可是照比胡人十几万甚至是几十万人的进攻,都是星星之火。梁朝军队四散讨伐,回报皆是胜迹,曹玉簪甚至要辨别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比如康王带兵去河南道剿匪,号称剿灭万余人,俘虏数千。现在康王跟曹玉簪要粮食,说补充军用。一张口就是十万石,他可真不嫌多。曹玉簪装聋作哑,只给康王批了十万升,而且还是要求康王自己去郑州取。
曹玉簪的大胆表现,引得康王派系不满,赵准入宫问责。
曹玉簪不肯服软,铿锵道:若给十三师十万石,其它师给多少呢?都给十万,国库粮仓可有盈余?你作为摄政王,岂能不知国库!你还来训斥于我,理呼?
赵准被骂跑了,曹玉簪才回到长秋宫。
这时犁万堂走进来。
曹玉簪屏退旁人,犁万堂道:“桑腊国师欧阳锟之所以要来洛阳,其实是在避难。他离开桑腊时,国王病入膏肓,上个月得到消息,已经死了,而王位不出预料落到三儿子慕容珲手上。同时,慕容珲囚禁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如今五王子慕容渠身在洛阳,算是逃过一劫。”
曹玉簪道:“他之前为何不与你说?”
犁万堂道:“之前,他或许有其它企图,现在看来无法实现,所以改换策略。”
曹玉簪坐了起来:“他想为徒弟谋取王位?”
犁万堂道:“正是。他说,此时桑腊国全国不足百万人,常备军力不过十万。这样小国,最怕多线作战。”
曹玉簪凝眉:“把他的计划全说出来。”
犁万堂道:“咱家与欧阳锟说,现在梁朝调不出兵来,而驻军兰州的是唐家的神策军。他说,不需要梁朝特意派兵,只消给他一道密令,他带着密令去找安西大将闵悦。他用闵悦的兵从西边打,而东边神策军只要做出佯攻武威之势即可。仅凭闵悦,无法撼动桑腊,但欧阳锟慕容渠师徒在西宁府有内应,只要闵悦大军开动,内应自然就会启动。到时内外夹击,再东西两路齐头并进,慕容珲必亡。”
曹玉簪道:“他能给我什么好处?”
犁万堂道:“他说,若能助慕容渠登上王位,愿向梁朝称臣,并让出河西走廊,双方共同管理。”
曹玉簪冷哼:“想得美事,既然称臣,还想独霸一方,再共享河西?”
犁万堂道:“娘娘,若不帮他们,桑腊岂能让出河西走廊?又岂能让闵悦回京呢?另外咱家听说,如今安西大将手里可不止是两万人马。”
闻言,曹玉簪眼前一亮:“有多少!”
“保守估计,四万。”
曹玉簪一抖袍袖站起身来:“若舅舅回朝,那该多好。他若要粮,要多少,我给他多少。”
曹玉簪有一个优点,脑子发热时不做决定。
她打算先把这件事沉一下再说。她怀疑桑腊人有可能在利用她和闵悦的关系,设下圈套。本来桑腊拿交河城没办法,可如果闵悦因为曹玉簪的一封密令而出兵,结果中了桑腊圈套,那岂不是要遭殃?
“他的话我不信,要自己人去看看才行。”
曹玉簪冷静下来,坐回榻上:“既然他说能把密令带去交河城,就说明他们能通过关口,那他多带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即便联系上舅舅,也不着急出手。还要去西宁府看一看,他们的内应到底是什么货色。如果只是几十名杀手,我看还是算了吧。最起码是个万夫长才行。”
随后二人详谈此事,犁万堂说会按照曹玉簪的说法去办。二人聊得兴起,后来犁万堂又提到一件事。
这件事犁万堂很关注,可曹玉簪却没太在意:“区区江湖事,有何好说的?让他们闹去吧,只要别闹得民愤就好。”
犁万堂道:“娘娘,这可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他们现在是在给庚王府办事。”
曹玉簪轻哼一声:“庚王府能掀起多大风浪来?那赵准比赵御还不如,赵御没有希望当皇帝,赵准更没有。”
“可是娘娘,依咱家看,这不是赵准的主意。”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就是那个冯太妃嘛。”曹玉簪嗤笑一声:“都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事,家有嫌母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冯太妃先把赵裕隆克死,又开始克赵准,我看呀,让她继续作,迟早有她好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