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凤阁传来杂沓脚步声。

郡主刚交代一些事,侄子们快步离开,一个个行色匆匆,好似肩扛重任。

那些纨绔少爷,自打来到唐灵儿手下办事,很快有了人样。只说差别教育的重要,家长嚷半天,不如教师的一个眼神管用。

唐灵儿作为这群纨绔的姑姑兼领导,把他们管得服服帖帖。一开始有些少爷扛不住高压,撂挑子跑回到家去,却又被小姑找上门生拉硬拽而出。

来姑奶奶手下扛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姑姑的威严何在?哭嚎打滚儿那一套在姑姑面前不管用。藏家里也把你揪出来,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打下人还要用戒尺,打侄子有时直接搂大耳刮子。

那些歪带帽斜瞪眼的纨绔,在姑姑面前彻底没咒念了。就好像进了监狱,无论往日多么风光,现在统统都是平头小子。

要知道这些少爷都是贵族子弟,不是少侯爷就是少伯爷,每日来郡主府上班,却都提心吊胆。没有比这更严酷的家族集团公司了。

不过唐家这样的管理和教育,在苏御看来倒也很有必要。如果没有一个严厉的大家长管着他们,不知这帮纨绔能作成什么样,而唐家的未来又能依靠谁。

其实郡主今天心情不错,因为上午时孔婷交上来十几本房地契,还有五亿钱庄户头。

娶个媳妇还赚钱,真个让人开心。

面对孔婷的示好,郡主也不亏她,只说这钱放到霄凤阁里更安全,若孔婷将来要用钱,不用批复,直接取走,只消记清账目便是。

其实孔婷手里还有钱,少说也有一个亿。郡主明明知道,她也不跟孔婷要。看来唐灵儿对孔婷,比对苏御更宽松些。想当年苏御费好大力弄到些房产和钱,一旦被她发现,那就没了。她那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的也是我的”。

秦王卫队回来,可是秦王却没回来,郡主问吴杀金,秦王哪去了?

吴杀金骑在马上回道:“王爷让卑职保密!”

吴统领的这句话可把郡主给气到了,心想:你这亲王卫队长是不是干到头了?对本王妃也要保密吗?

可想了想,又觉得吴杀金没错,他是在执行秦王命令。

如果非要与秦王手下人较真,反而跌了大城郡主的身份。

直到傍晚秦王才回家,还带来一名白发老者。那老者看起来蛮有气度的,可一说话就让郡主觉得这人似乎有点毛病。他竟然管王妃叫大少奶奶。听秦王说,他就是老吕。

以前苏御没少与郡主说起小时候的事,而那些话题几无例外都要提到老黄老吕。虽然头一次见面,倒是感觉很熟悉这人。按照老黄做参照,这老奴也不会太省心。

果不其然,他刚下楼不久,就与老黄在后院吵了起来,二人好像是因为分地盘闹了争端。他们到底要分什么地盘,郡主也听不大明白。只是感觉这二人声如洪钟,吵得让人心慌。后来被胡荣骂了两句才消停。

万幸家里还有老貂寺,否则两个老恶奴岂不是要翻天。

“孔婷把钱送到我这里了。”

林婉、小嬛到楼下办公,郡主书房里安静许多,只是还能听到月嫂、余氏和孩子的声音。

苏御哦了一声,坐到榻上,随便拿起一本书报翻看。

“她说,想把后面三家买下来,给王府加一道院。”

唐灵儿顿了一下,又道:“可那条街被称作寡妇街,三家也都是寡妇之家。若是并入王府,总感觉不大吉利。”

苏御笑了笑:“找些和尚念经,再找些道士作法。”

“你觉得管用?”

“你要是信寡妇街的传闻,就应该信和尚道士。”苏御笑了笑说。

唐灵儿大眼一斜:“清化坊地方不大,却挤着一万人。他们三家人口不少,一时没地方安排。”

苏御藏在书报之后,瞥了郡主一眼:“之所以拥挤,还是土地利用率不高。若建成楼房,能把附近几条街的人都安排进去。”

唐灵儿拉沉脸:“那趟街也是军事通道,若有大事,可快速走兵。”

郡主并不是在就事论事,而是在试探,她想试探苏御给孔婷建院的决心有多大。如果苏御一再坚持,那就错了,这院子不但建不起来,还会惹得郡主恼火。所以当她又找到第三个理由时,苏御选择战略撤退。

“原来是这样,那就算了吧。”苏御翻了个身道:“之前装备第四师,赊不少账,不如把这钱用来还账。”

一听这话,郡主目光闪了闪:“这是孔婷的钱,也是家里的钱,而装备军队是公事。要公私分明,不能混为一谈。”

郡主的抠病又犯了,她不肯把钱拿出来,不过她的心情却好了些,探秘似的问:“你不给孔婷建院,不怕她找你闹?”

“闹?在这个家里,除了灵儿谁有资格跟我闹?”

这句话说到郡主心缝里了。

……

见禅佬追上来,朱雀猛然紧张起来,叮嘱那驿丞,黑车里的人就是伤害自己的人。

驿丞说,立刻将这人拿下。

朱雀提醒他说,禅佬武功极高,你们要小心行事。

驿丞下去不久,就听到楼下传来打斗声,还听到弓弦响。

在这种偏僻驿站里只有十个兵,大半都是关系户勤杂驿卒。他们的主要工作是照顾好驿站里的三匹马,驿马的“死损肥瘠”都要以公文的形式上报到县里。若有军事情报,必须保证八百里加急换马的要求。

虽然驿卒不是正规军,但也配备武器。每个人都有一把横刀,另外还配备三支弩机。

驿丞见到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带着一名少女来到这里,那老头子脸上涂粉红唇,看着就不是个好人,坚信朱雀所言是真,他把驿站里的七个人聚到一起,决定下手。缺少三个人,有的是旷工,有的是“长期病号”,说白了就是吃空饷的。

“去我屋里把弩机拿来。”驿丞把钥匙递给身边一个年轻人说。

“头儿是不是太那个了?”年轻驿卒轻笑道:“一叟一女,至于把弩机拿出来?”

驿丞严肃道:“你懂什么,他们是高手。”

“再高能高哪去了?”县令家小妾的侄子揉了揉手腕说:“我一拳一个。”

驿丞瞪视道:“从现在开始,休要跟我废话,按照我说的,依计行事!”

朱雀告诉驿丞小心点,可驿丞并没有完全理解朱雀的意思。

驿丞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甚至有些小题大做。虽然他嘴上训斥那些驿卒。可本质上还是没太在意朱雀的身份。他想这一老一少连一个受伤的女人都抓不住,能有多大本事?

准备好武器,便拎着刀,抱着弩机从后门冲进来。禅佬身边绿衣少女突然从背包里拽出一支弩机,好像弹琴一般快速发射,而对面那些疏于训练的兵,一个交锋就败了下去。

当场倒下三个,其他人躲在门后惊慌失措畏缩不前。

驿丞趴在地上,浑身打哆嗦,恨恨咬牙,知道自己还是轻敌了。心想这两个人能把秦王的高扈击伤,自己怎还如此大意?

死的都是上官的亲戚啊,以后自己还怎么混?

驿丞心中自责而恼火,抓起地上的弩机又冲了进去。可他还没跨过门槛,一箭射穿了头颅,一声没吭的就死了。

树倒猢狲散,驿卒争相逃走。

见人都跑了,禅佬嘴角抽了抽,似有笑意,沙哑嗓音响起:“不虚我十年所教。听师父的话,把这些人当木桩看,你平日里练的那些就都是真本事。若你稍有怜悯之心……”

禅佬的话还没说完,忽听背后一阵恶风,来不及多想,本能般一闪身,一道白光插着肩头划过,扭头一看,是朱雀咬牙切齿打出一招“白蟒鞭”。

刚才朱雀一直蓄力,铆足劲,蓄好大一口气才打出一招,力道非凡,砸在门槛上,门槛粉碎崩飞。可即便如此,还是被禅佬躲了过去。与此同时,楼下绿衣少女举起弩机指向朱雀,喊道:“师姐!快跪下给师父磕头认错,否则这次我不会放过你了!”

朱雀咆哮吼道:“他不是我的师父!是我的仇人!”

朱雀手指少女:“你跟我一样!你父是他所杀,他又把你养大!你本是侯门之女,你父是永阳侯西门春风!”

“不!这不可能!”绿衣少女不敢置信地晃着头:“师姐你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的放箭了!”

禅佬冷眼看着朱雀,突然一闪身,已经来到朱雀面前,浓绿色的气息喷涌而出,雾气中伸出一只干巴巴的手,抓向朱雀脖颈。

朱雀不假思索躲进屋里,破窗跳出,禅佬在身后紧追不舍。

朱雀绕过一道墙,又开始蓄力,只要禅佬跟上来,一招“白蟒鞭”招呼他的脑袋。

可突然身后墙发出轰的一声,一只干巴巴的手戳穿墙面,勾住朱雀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