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福善坊里聚居着三四千鲜卑人,公孙家族是那里的贵族,而公孙雄是所有鲜卑人的骄傲。
十年抗胡战争中磨砺而出的玄甲总参,这次被任命为卫国大将军,已不知这是公孙将军第几次临危受命。
每日听榆关上报伤亡人数,公孙雄觉得数目畸大,于是决定亲自去榆关查探一番。
登上城头向契丹大营瞭望,发现辽军比想象得要多,而且战斗意志惊人。传言说契丹十万骑兵二十万步兵,可公孙雄估算敌军步兵最少三十万。
随后他回到滦州,根据各部队的行进速度和装备情况,有意修改作战计划。但他并没有直接做决定,而是给朝廷送来一道选择题。
原作战计划是用榆关挡住敌人,待梁军在滦州集结完毕,打开榆关放敌军进来,在平原地区与敌军疲惫之师决战。
可从现在形势看来,榆关很可能坚持不到卫国军集结的那一天,因为榆关城墙已被敌军的投石车砸得破损严重,不知何时就会被砸开。
现在能预想到,在榆关被破之前,相州郑州兵能赶到滦州。到那时滦州就有玄甲军七万和杂牌八千,还有完颜衮的三千骑兵。若以此兵力在平原地区与契丹四十万大军对抗,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公孙雄提出:要么守燕州(大都),要么退守莫州,请朝廷定夺。
“公孙雄这是胆怯了吗?若他不敢一战,就赶紧换人!”
“休要折我大梁士气,损我大梁国威!”
“想那官渡之战,曹孟德三万尚敢与袁本初十一万决战。他公孙雄带十九万兵,竟要退守吗?”
“公孙雄并非怯战,只是路途遥远,大军来不及集结而已。”
“立下大寨,一边打一边等不行吗?”
“守军寨还不如守城……”
“一天仗没打,你懂个甚麽?何以与我辩论?”
朝堂上众臣吵了起来,吵得苏御一阵头疼。而曹玉簪一如往常听他们吵,她好像已经习惯了。
只要大司马不在朝,每有战事,朝堂上就吵得很厉害,这就是没有主心骨的结果。可现在这位主心骨被“困”在长安道回不来了。
或许是因为神策军突然抽调,让长安道拒绝税改的士族们看到了希望,组织团伙暴力抗法,蜂拥而起,聚众成匪。唐振在长安指挥灭匪,根本抽不开身。
如今面对公孙雄提出的问题,朝廷却不能立刻给出答复。战况焦灼,如何是好?
苏御一直认为,好团队不是一群人吵出来的,而是一个英明的领袖和几个智囊幕僚带出来的。
一个团队的领导碰见什么事都开会决定,那他一定是个废物,或是个老痞子。这种人通常是在利用开会让团队替他分担责任,而不是带着团队往前走。
人多了,反倒是乌合之众更容易抱成团。而能引导乌合之众情绪的人,就能成为他们的领袖。各种游行暴动皆是如此。
曹玉簪一直不发话,门阀大佬作壁上观,这时摄政王赵御道:“告诉公孙雄,只把战报如实送达便是,其它一切边关事务,全权由卫国军五官定夺,无需千里问朝廷。朝廷信任公孙雄,我信任公孙雄。打输了,算我的。我罢官废爵,替他受罚。”
大殿上突然鸦雀无声。
……
秦王终于还是被国家大事缠住,没时间到处玩耍了。
高处不胜寒。
最有幸福感的人,绝不是站在塔尖的人,而是拥有三千万到三亿家产的人。这本是苏御追求的目标,可他刚来到洛阳不久,就完成了这个目标。然而,他又一步步走上高位,让他失去了以前的快乐。
长安郡主府里也有一个女人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突然很怀念以前的生活,如果她的相公还是赘婿,那该多好?自己也就用不着因为纳侧妃的事烦心。
纳侧妃,自己心里不痛快;不纳侧妃,社会压力巨大,也不痛快。而别人家的那些妃子,许多也是不安好心的,见你家还有空位,都抢破脑袋把自己家的女人往王府里送。
这不,刚才皇子牧遗孀薛氏,就来给自家妹妹提媒,把唐灵儿恨得午饭都没吃。
真是气死王妃了。
“按下葫芦浮起瓢,更何况葫芦还没按下去呢。”
唐灵儿嘀咕一声,又想起国公府里的纳兰禧。
而更操心的事还在发生,那西门婉婷刚从锦衣卫监狱里出来,又开始聒噪。这女人是不要脸了,竟用官媒宣传,悬赏五千万找媒婆,非要嫁到秦王府不可。
“告诉唐贤社,给我骂西门婉婷,直到把她骂到闭嘴为止!”
长安郡主很少用官媒骂人,这也算是破天荒的一次。王珣不作他想,领命而走。直接去找唐贤社主笔许洛尘,要他立刻去办。
许洛尘挠了挠脑袋,觉得不妥,但他也没拒绝,只说下午就写,晚上拿去秦王府。
许洛尘可没说拿给秦王府的哪位。他故意说得含糊,是想先拿给苏御看看,顺便说一句:你瞅瞅,你老婆要跟人骂架,你要是同意呢,我就发出去,你要是不同意,你就跟你老婆谈谈。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千万,谁看了都眼热。一时间跑来王府的媒婆排成队,在门房等候。
如果这些媒婆都是额头贴膏药的三姑六婆,唐灵儿早就把他们打跑了。可这媒婆队伍里竟多是贵族,更不可思议的还有十二姐唐媏。
“姐姐是穷疯了吗?这事你也掺和?”
唐灵儿把唐媏单独叫上楼来,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
郡主面皮白净,血气上涌,更容易显出血勇之貌,而她巨目露神,颇有些狰狞之色。
这般表情,竟把十二小姐唐媏给吓住了,忙道:“哎呦,小妹不要多心,不要气恼。姐姐可不是那样想的。大家都知道,这第三侧妃迟早要选。而那西门婉婷的身份,给亲王当个正妃都够了,何况侧妃?可即便如此,小妹还是不同意,姐姐觉得此事蹊跷,以为是小妹与秦王闹了别扭,所以来劝和的。”
“蹊跷甚麽?”唐灵儿不领情,脸色依然怒红:“那西门婉婷甚德行,姐姐不知?若是把她引入王府,那以后还有安生日子么?姐姐这哪里是来劝和,明明是来坑我。”
闻听训斥,唐媏哭出声来:“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姐姐家残夫废子,不被瞧得起,我也认了。小妹休要再说什么,我走便是,以后咱也不来这高殿大庙讨人嫌了。”
眼瞅着唐灵儿把亲姐姐都给骂跑,媒婆们见势不妙,也都跟着走了。
可事后郡主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二姐是个苦命人,很少回娘家的,看着她哭着离开的背影,郡主心里难受,晚饭也没吃。
……
秦王回家,已是掌灯时分。见郡主不在家,问林婉,得知郡主带些礼物去道光坊找姐姐去了。具体因为什么,林婉也不知道,只说下午时来了许多媒婆,郡主只邀十二小姐唐媏登楼说话,可没多久,十二小姐就哭着离开了。
“一群媒婆?”苏御纳闷问了一句。
“是啊,都是西门婉婷闹的。”林婉皱着眉头说。
……
见秦王卫队轰隆隆驶过,便知秦王回家。许洛尘手掐文件袋,向王府走去。可走到半路,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棒下去,将许洛尘打倒在地。
打倒之后,又将许洛尘的嘴堵住,装进粪车,浇灌大粪,拉出清化坊。
小毛驴拉着粪车驶入立德坊,坊门口有一台大车接应。车上一名女子很有身份,坊署不敢去管。随后那粪车跟随女子的大车开往胡同。胡同狭窄,大车不能入。女子下车往里走,身后有剑客跟随,一直走到一个僻静小院里。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西门婉婷:“把他给我捞出来!”
那粪车设计巧妙,许洛尘刚好能坐在里面,而灌满大粪之后,他的脑袋还在粪水上面,保证他能呼吸。
这一路把许洛尘呛得差点昏死过去,而脑后的一击,到现在还随着心跳的节奏而闷痛。
当他被人从粪水里拽出来时,好似落入粪池的鸡,四肢无力,趴在地上蠕动。
小厮取来清水,往许洛尘身上冲。
初春夜晚,天气还是很凉,井水更凉,每次冲水,都把许洛尘冲得一个激灵。
“好了,把他抬屋里去。”
来到屋里,十九小姐从剑客腰间拔出长剑,剑侧拍打许洛尘脸颊:“姓许的,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选。要么跟我合作,我让你尽快娶到西门落雪,我再送你五千万过好日子;要么你不跟我合作,我现在就宰了你!”
许洛尘吐了口唾沫,连唾沫都带着粪水味:“谈合作,咱不能好好谈吗?一定要这样?”
西门婉婷冷哼一声:“如果好好说话有用,天下还有战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