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寺里的和尚并不多,大大小小加在一起不过二十。寺内方丈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和尚,面相清癯,身材消瘦,披着袈裟整日守在方丈小屋里敲打木鱼,念诵佛经。方丈法号枯木,不是旁人,正是当年夜无良首领,袁昆。
突然来了一伙桑腊僧人,说要包下大雄宝殿,每日给一万香火钱。
枯木法师问:包来何用?
欧阳锟道:按照中原武林规矩,与中原人士比武切磋。
枯木道:点到为止,不许杀人。
欧阳锟满口答应。
包下大雄宝殿之后,制定比武规则,通过鸿胪寺审核,然后在京兆府缴纳相关费用,再去各坊张榜通告。
听说有人挑战中原武林,已有中原武林人士做出响应,可是三天过去,竟无有一人能打得过欧阳锟的弟子。
不能打赢弟子,就没有资格挑战欧阳锟,这让欧阳锟十分失望。感叹中原武林退步严重,再无四大宗师,甚至连四大宗师的弟子都没看见。
第四天时,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带着一伙官人来到这里。那群人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为首一名身穿红色飞鱼服的男子,眉毛稀疏,没有胡须,眼神如死人。
锦衣卫千户,张密。
张大人走进大殿,环顾几名桑腊僧人,傲慢仰首道:“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比武?你们去锦衣卫报备过吗?我同意了吗?”
张大人越说火气越大,伸手指着地面,狂躁嚣张:“我不同意!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比武!说!是谁!”
欧阳锟大弟子铁轴汉子拓跋铁站了出来:“我们在鸿胪寺、京兆府都打过招呼。”
“跟他们打招呼有个屁用!”张密瞪视怒吼:“有个屁用!”
欧阳锟见这位大人脾气实在是太大,而自己的弟子不是很懂中原规矩,于是一摆手,和声道:“拓跋铁退下。叱罗刹,你把鸿胪寺和京兆府的官文拿出来,给这位大人过目。若缺少什么手续,还请这位大人提点。该办理的,我们一定补办。”
身材瘦长的叱罗刹不是很情愿的把两份公文拿出,刚交到张密手里,张密连看也不看,就撕了个粉碎,指上发力,将厚厚的碎纸碾成粉。
“我告诉你们,在洛阳,只有太后,没有别人。什么鸿胪寺、什么京兆府,统统都是屁!我锦衣卫才是太后的衙门,你们要想在洛阳比武,就必须有我锦衣卫的公文!”
“好。”欧阳锟道:“叱罗刹,你跟随这位大人去一趟锦衣卫,把手续办来。该交钱交钱,该画押画押。”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张密也算是心满意足。刚转身要走,却听有人嘀咕一声:“中原人武功不怎么样,当官的脾气却不小。”
这一句话惹得张密猛地一转身,瞪视逡巡,咬牙切齿道:“刚才是他吗谁在说话?”
欧阳锟一愣。刚才没人说话,可是看张密那发疯似的样子,感觉他不是在找茬,而是真的听到什么言语刺激到他。
欧阳锟连忙道:“张大人,刚才没人说话。”
张密听欧阳锟的声音,与刚才听到的声音作比对,确定不是欧阳锟,于是他瞪向车轴汉子拓跋铁,恶狠狠指道:“是你?”
张密血脉偾张的表情着实有些吓人,拓跋铁吞咽口水道:“不是我。”
张密扭头,指向身材瘦长的叱罗刹:“是你?”
叱罗刹有些不耐烦,可还是道:“我没说。”
张密猛地转头,还没等他问,身材高大的巴勒奔就闷闷地道:“我也没说。”
于是张密直接来到那个一直抱着肩膀一声不吭的冷面人面前:“那一定是你咯?”
那冷面人也是欧阳锟弟子,名叫贺儿惇。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乱说话,而最大的缺点也是这个。或许十几天他才说一句。面对张密的栽赃质问,他依然不说话。
这时欧阳锟有些急了,可欧阳锟刚要说话,却见张密把绣春刀摘下来,丢给身后随从。
张密勾了勾手指:“那你出来,咱俩试试。”
贺儿惇瞅了欧阳锟一眼,欧阳锟轻捋胡须,没表态。贺儿惇不吭声,便走了出来,瞪视张密。
张密冷笑一声,一抖手,手上立刻泛起浅蓝气息。
张密刚露一手,欧阳锟倒是眼前一亮,心道,终于来高手了。
见师父一直不发话,贺儿惇也就不客气,左腿向后撤半步,身形下蹲,抬起双手,亮开门户。
战斗一触即发。
围观的人群立刻向后撤去,给二人腾出比武空间。
一交手,就见二人身形急转,拳打脚踢尽是力道非凡。张密狗急的脾气,出手便是杀招,当他把《葵花手》施展到巅峰境时,突然身后冒出一个虚影,好似一只丧尸,浑身冒着蒸汽,张牙舞爪,晃晃悠悠,时而与张密贴合,时而分开,场面惊人而诡异。
见状,欧阳锟大赞一声:“妙哉!终于见到法师高手,贺儿惇不可轻敌!”
那丧尸好像不受张密控制,可有的时候又好像受张密控制,更可怖一幕,那丧尸竟好像有神志,突然间它能主动出击。
飘飘忽忽的一爪,竟能把贺儿惇的衣服扯破,贺儿惇立刻提高警惕。
贺儿惇与张密武功路数不同,他练的是刺客的把式。内外兼修,身形灵动。他身上没有外放的表现,神魂内敛,看不出是什么境界。可他与张密对掌时,不处下风,可见其人内力不浅。
见贺儿惇变得警惕,张密嘴角上扬,持续发功,身边竟然又冒出一只丧尸来,紧接着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一直到第九个。但第九个丧尸看起来很虚,好像不成型的一团。
见到这么多虚影丧尸,贺儿惇有些慌了,瞟了欧阳锟一眼。
欧阳锟不急不躁道:“按照中原的说法,这是九初的境界。因为是初级,所以第九个影像就不够厚实。”
欧阳锟是在提醒贺儿惇,不要怕,他把一只分成九只,每一只相当于一层功力。伤不到你。你只消对本体下手即可。
张密抓住一只丧尸,抛向贺儿惇,速度极快,犹如离弦之箭,一道白光扑面而来。贺儿惇来不及躲闪,双臂交叉顶在身前,硬接了这一招。
“轰!”的一声炸响,贺儿惇被打得倒退,尚未站稳脚跟,又一道白影迎面砸来,又把贺儿惇打得倒退。
可当张密抓起第三只时,贺儿惇竟突然一闪,没影了。
瞬间感觉背后发凉,张密原地跳起,背踢一脚,果然贺儿惇在身后。
贺儿惇早有准备,伸手去抓张密脚踝。
……
欧阳锟心中盘算,贺儿惇未必扛得住张密的九连击,但张密也未必扛得住贺儿惇的一摔。
可现在不允许“不一定”的事发生,万一自己的弟子把这位官爷给摔坏了,那以后还怎么在洛阳城里混?
这位官爷张口闭口的就是“太后”如何如何,而京兆府和鸿胪寺的文书,他连看都不看就扯得细碎,看样子根基不浅……
想到这里,欧阳锟身形一闪,掐住贺儿惇的手。而张密的脚劲头不减,继续向前。即将蹬到贺儿惇身上时,欧阳锟轻描淡写的一抬手,手掌向外一推,轻松化解。
张密落地,几道虚影闪了闪便消失,欧阳锟一笑道:“阁下果然出手不凡,我家弟子远不如阁下。阁下手下留情,真是感激不尽。”
张密冷眼看了看欧阳锟,又看了看他的手。那一脚上聚集不少内力,可在欧阳锟的手上仅仅是化作一道青烟。
高人在这里,而且也算是很给张密面子了。
张密一抖袍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要想在京城比武,必须去锦衣卫报备,否则统统以聚众斗殴论处。”
欧阳锟给叱罗刹使了一个眼色,叱罗刹跟随张密而去。
张密走后,欧阳锟不怒反笑:“看来,中原还是有高手的。”
想了想,又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去改一下布告,打赢我的弟子,给三万。打赢我,给一百万。即便是打输了,我也给他两千路费。若是不幸受伤,我拿钱治病。若是残废,我给他养老钱。但有个前提,必须在门口的木柱上留下一寸掌印,才有资格比武。”
……
北市,人头攒动。
春天了,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即将消失。终于逮住一个,龙紫嫣飞奔过去,买了一串。正喜滋滋地吃着,见到一群人在坊门附近看布告,她也凑了过去。
姑娘大字不识一筐,可她并不着急,因为总有那识字的人,见这里聚集的人多了,就走到布告前高声朗读,博取一些夸赞声,以慰虚荣。
听到布告上的内容,姑娘几大口下去把冰糖葫芦吃光,竹签一丢,跑去红黑寺。
“沁儿!赚钱的机会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