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因为点什么,苏御从小就总听老黄和老吕说咱家少爷是条龙,龙首,龙身,龙腿,龙鞭,总之什么都是龙,哪哪都是龙。咱家少爷是金枝玉叶,龙血凤髓,是人中龙凤。终究一日大鹏展翅一飞冲天。

这两个老不正经的成天对着苏御胡吹乱捧,苏御也没当真,只当他们是在逗孩子玩了。谁曾想,自己已经十九岁,这两个老东西还这样说话,着实有些不妥。

且不说犯不犯忌讳,就是这一嘴的粪坑形容词,就让人浑身发麻不寒而栗。

不过两个老东西成天在苏御眼前转悠,一转就是十九年,怎可能没有感情呢。

听说老吕为护送小桃而去世,苏御心里是真的难受。就算唐灵儿邀请他去吃饭,他也没心情吃。不被邀请反而更好,倒是可以静一静,缅怀缅怀那位老奴。

其实老吕活着的时候,苏御最烦的就是他。因为老吕总把苏御当小孩看,动不动就藏起来让苏御找他。孩提时候苏御当然喜欢玩,可后来长大了,哪有心情搭理他。可那老东西一藏就是一天,你不找他就继续藏着。有一次苏御把这事儿忘了,那老东西竟然藏了整整三十个时辰,差点没冻死在狗窝里。

为了防止再有这种事发生,苏御没辙,只能陪他玩。每年都要玩那么几次,还要装出找不到就很着急的样子。最起码要折腾一个时辰,才如获至宝地找到他,老吕才算满意。

每次苏御都想掐死他,可哪次也没下得去手。

“老黄,你跟我说实话,老吕真的死了吗?”

“死了,这次肯定是死了。死得透透的。绝不是在与少爷藏猫猫。”

“你不是没见到老吕尸体吗?”

“可是那山崖高呀,能有十八层楼那么高,摔下去必死无疑啊。”

“十八层?”

“嗯,十八层。”

老黄这话不是好话,苏御懒得搭理他。

叹了口气,让小嬛去点餐,说老吕最爱吃烧鸡,再筛一壶酒来。

老黄提醒道:“少爷,我是老黄,我爱吃烧鹅。”

苏御冷着脸:“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个甚。我买烧鸡和酒,是要贡给老吕的。你和小嬛吃烧鹅吧。”

“那少爷您呢?”

“吃不下。”

——

一个时辰过后,前院捎话过来,说安乐郡主很喜欢苏小桃,决定让小桃住在楼里。唐灵儿还送给小桃一整套簪环首饰,又给小桃配了个侍奉丫鬟。据说是把冯瑜安排给了小桃。

听到这个安排,苏御心里一动,看来自己照顾冯瑜的事,唐灵儿已经知道了。故意拉开距离,以后将减少接触的机会。这种安排很巧妙,当哥哥的总不能跑到妹妹屋里去**妹妹的贴身丫鬟,那样做实在是不符合*理。

唐灵儿与苏御之间,一开始的时候还互相客气,随着接触的深入,各自开始发力。

唐灵儿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东府的“总经理”,绝不是普通女人,手段多,资源也多。如果真的唱对手戏,苏御必然处于劣势。这也是小嬛着急的原因。小嬛从小跟着十五小姐,知道太多秘密藏在安乐郡主温文尔雅玉叶金柯的外表下。

小嬛坐在小板凳里叠纸钱。

老黄喝了点酒回屋睡觉去了。

半个时辰之前,苏御让老黄去附近小庙,把烧鸡和酒贡给老吕,可老黄回来的时候嘴唇有油,呼吸间有酒气。老东西说自己岁数大了,赶了半个月的路,实在太累,请求回屋休息。随后苏御让小嬛出去买黄纸,回来以后两个人坐在一起叠纸钱。

叠着叠着,苏御说累,走到一边掏出谭沁儿的纸条看了看,纸条上说:“张小刀已经撤回,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只是安排他盯着你,别你别瞎联系。上次你说大内高手故意放我,为什么会这样,下次你来的时候告诉我。”

苏御提起笔,刷刷点点写字:“你个傻丫头,金吾卫统领姬凌云和大内高手韩风成名已久,岂能是泛泛之辈?‘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你胆子也太大了,专挑有高手的地方闹事,你是不是想找死?你别跟我说什么为了教派着想,我用脚后跟也知道会是这样。教派使命重要,你自己的命就不重要了吗?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没被逼到绝路,就不要拿生命去搏。我想你爹也没少骂你,我就懒得再骂你一次。至于他俩为什么放过你,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有一点是清楚的,他们压根就没想当场弄死你,否则你早就埋土里去了。”

放下笔,觉得自己心情不好才会写这么多话出来,如果被沁儿看到,也会惹得她不高兴。

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她送去。让她长点记性。

再提起笔写道:“他们为什么不杀你,我猜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觉得你不值得一杀,留着你这个鲁莽的小东西,反而是个线索。说最不妙的,现在你可能还被人盯着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第二,我听郡主府老貂寺胡荣说姬凌云可能与孟家有勾结,而韩风可能与西门家有勾结。但这只是听说,而且也是老貂寺的推测,所以我们不能当真。但如果是真的,我觉得梁朝可能要出大事。你们佛生门闹得欢,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是被人利用的。将来这帮门阀开始动手的时候,才会有大动作发生。另外你跟我说实话,你父亲与门阀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联系的是哪一家?”

苏御觉得,如果谭沁儿看到这两段话,非与自己翻脸不可。

后来又修改措辞,重新写了两张。

最后还加上一句话:“沁儿越大越漂亮。蓦然回首,只盼沁儿在那灯火阑珊处。”

这样写,估摸着她就不会生气了。可是想了想,还是把这句涂掉了。

把纸条叠好,贴身放着,随后苏御继续叠纸钱。

叠了一大包,苏御站起身:“走,咱们去小庙,把这些纸钱烧给老吕,再找和尚做做法事,超度超度。”

东府小庙竟然也是一个“公营单位”,在这里当和尚的都是姓唐的人,苏御听说,他们这群人距离族长唐振早已超了五福亲,所以也没什么地位可言。就是一群职业和尚,留在府里除了做做法事,就是混吃等死。

先在小庙里烧纸,苏御闭目祷告,希望老吕来生投胎到富贵人家。烧完纸,去找和尚,放下香火钱,却在和尚的身上嗅到酒气。

离开小庙,苏御好一阵感叹:自己心里清楚,做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老吕已死,什么也无法挽回。所谓烧纸,供奉,超度,也不过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别太难过罢了。

“姑爷,您一定不知道,那个喝酒的和尚,其实还是小姐的亲哥。”

“你说什么?”

“嘘!回去告诉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