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拂晓醒来,听得窗外风起,推窗一望,清霜冷絮,枯树凋零。

冬景萧瑟,不禁让人打个寒噤,这时听老黄在敲打水缸里的冰,舀来给孩子们吃。只让吃一小口,生怕寒气入胃害得肚疼。完颜清不依不饶,非要再吃一块。

观丫鬟们早早起来忙碌,苏御趴在窗口问楼下唐翡唐翠,今年给你们买的衣服暖和不?

唐翡笑盈盈道:若说不暖,郡马爷会再给咱买一件吗?

看着漂亮丫鬟鸡贼的样子,苏御笑指道:明年冻死个小鸡崽儿。

郡主已起床,王珣把烧热的手炉递给郡主,郡主抱在怀里,暖着肚子,生怕肚子里的孩子着凉。苏御说,完全不必如此,只要当娘的不冷,孩子就不会冷。可郡主执拗地认为,她的孩子会冷。

苏御呵呵一笑,不与郡主争辩,早早穿戴整齐离家,因为今天要去参加一场盛大而严肃的活动——民御公车。

黑寡妇心血**,要大办一场,为了这次公车,她还提前做了半个月的张榜宣传。她还要求,在今日辰时,全国各道府都要举行民御公车活动,彰显太后之母仪。

金吾将军赵亚夫领衔骁骑、豹骑出动,维持治安。苏御等一批文武官员也早早侯在门口,礼部官员到处检查众人的装束仪态,不时还要碎碎叨叨提醒两句。

辰时许,太后鸾驾驶出,黑袍盛装的曹玉簪仪表威严,那副傲慢雍容的神态和迟缓优雅的动作,让人觉得与后殿见到的那个曹玉簪是两个人。

闲言少叙,一上午时间过去,收了几百封状书。一路严格保护,将未开封的公车送去内侍省交给姬凌云,苏御就算是完成了这场看似风光其实很乏味的工作。

整个过程,即便是苏御也辨不出哪个是特统的特务。

又或许那特务根本就没来,是别人代替。

苏御觉得曹玉簪有些过于谨慎,用沁儿的话说,猪头扎小辫儿,多此一举。可曹玉簪认为这样做很有必要,于是苏御也懒得去劝她。另外苏御还觉得曹玉簪有借机释放冯钊的打算。而且不仅仅是释放,还要重新启用,专门用来对付公车各案。

……

一名身高足有七尺三寸(一米六八)的圆脸少女,身穿粗布小棉袄,下身单薄筒子裤,脚踩红花布鞋,肩头背着一个青布包裹,站在洛河桥上看着浩浩****的公车队伍路过。少女眼皮有些发沉,好像昨天夜里没睡好。

少女不是来告状的,但她看起来也是风尘仆仆,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

她头上只是随便扎了一个丸子发髻,用一根荆条当头钗。她身上的钱快花光了,昨夜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洛阳城。进了城一打听,兜里的二十几个钱根本找不到店住。后来姑娘一生气,跑到桥洞下面猫了一宿。

这大冬天的,没把裤腿单薄的她冻个好歹,可见姑娘身子骨不弱。

卯时夜禁消除,她就从桥洞里爬出来,刚要走,又被当兵的拦住,说今天有什么车要路过,而且是太后娘娘亲自押车,结果姑娘就被堵在桥边,观摩太后的车队。

听身边百姓嘁嘁喳喳,得知队伍最前头那个相貌极英俊让人过目难忘的四品红袍御史,是长安郡马苏御。

真是巧了,姑娘坐车加步行八百里路从长安赶到洛阳,就是要去长安郡主府。可惜姑娘觉得这个场面下还是别打扰这位郡马爷才好,于是她不吵不嚷,站在那里直到金吾卫解除戒严。

解禁之后,少女揉了揉眼睛,瞥向洛河。突然觉得应该先洗把脸再走。于是跑到河边,把包裹放下,捧着刺骨的凉水往脸上泼。三下五除二洗了一把,伸手去抓包裹,结果却抓了个寂寞。

姑娘一激灵,猛地向身后扫了一眼,见一青年男子手里提着青布包裹,少女一双大眼瞪圆,情急叫道:“小贼!你给我站住!”

少女骂了一句,脚踏青石板,飞身前来。

那青年看少女面露凶相,不禁心中一惊,撒腿就跑。

少女紧追不舍,那青年往人群密集处跑去,追出去不到五十步,少女已到背后,飞跃纵身就是一脚,将那青年踹翻在地。

青年倒地,抓起身边石头砸向少女,少女一闪身躲过,青年爬起来继续奔跑,闯入安衆坊。坊门小吏喝止一声,他也不停,倒是打了小吏一个措手不及,而这时少女跑了过来,却被坊吏拦住。

圆脸大眼的少女连忙解释,说那人是小贼,小吏一怔,随即冲着小贼逃跑的方向追赶下去,并吹响挂在项上的口哨。

跑了没几步,小吏眼瞅着少女跑到前头,少女看起来瘦瘦的,可两条腿却修长而有力,或许是用力过猛,害得她已经磨得很薄的绣花鞋卷起边儿来。

其实少女的鞋底儿已经磨漏了,现在她相当于光着脚在跑,突然踩到小石,把少女疼得一咬牙。

可即便如此,少女还是追了上去,这次直接伸手去抓青年包裹,连青年一起扯倒在地。少女气恼,照着男青年的脸就踩了几脚,由于鞋底儿没了,踩了一脚的鼻涕口涎。

这时坊吏跑过来,按住那青年男子,男子吼道:“坊署为何帮着贼人逮我?我是良民,快放开我!”

坊吏抬手两巴掌:“贼喊捉贼的戏码,在老子面前不管用。”

骂了一句,坊吏抬起头来,正想让少女一起去坊署录个口供,却见少女顺着原路仓皇跑了。跑得飞快。

“咦?这是弄啥哩?”坊吏疑惑自语。

男青年挣脱,懊恼道:“估计她是认错人了。”

小吏气道:“那你跑啥哩?”

青年道:“俺刚开了月饷,怕被抢。”

……

少女打开包裹一看,包裹里有不少钱,可这并不是自己的包裹。

觉得误会了好人,而自己的包裹已不知被谁偷走。她丢下青年的包裹,撒腿就跑,想赶紧回去再找找。

至于那倒霉青年,姑娘觉得羞愧难当,情急之下连声“抱歉”也没说。更关键的是,她担心被坊署找麻烦。

可当少女“光着脚”跑回洛河边时,包裹早已无处可寻。仅剩下的二十几个钱,还有户籍册,和一些珍贵但却不值钱的东西一下子都没了。少女坐在河岸边上大哭几声。

自己觉得哭也没用,干脆别哭了,省得引来更多人围观,让自己更丢人。于是抽噎着站起身,向清化坊走去。

到了清化坊,坊吏要求检查户籍路引,可少女拿不出来。

求小吏帮忙通融,小吏不管,少女无可奈何,傻傻的走出坊署。

忽而想起今日见过郡马爷,不如就在坊门等着好了。把他拦住,道明来意和丢失包裹的过程。

想那郡马爷好面善的一个人,应该能通融吧。

……

……

身怀利刃杀心自启。

苏御也是人,忽而提升境界,又练就奇特功法,就好像获得一把利刃在手,总想找个人比划比划,试试这功法实战效果如何。

要说这功法可不简单,原创于十二境妖僧玄苦法师,再经过胡荣和老黄一顿魔改,苏御练成之后,感觉自己好像学会魔法一般,能打出惊人异象。

尤其是催动那三道鬼穴时,更是惊天地泣鬼神。当然,这句话是老黄说的。

可是找谁切磋呢?

脑海里搜刮一圈,也没想到太合适的人,最后又想起了大总鸨朱雀。

想自己刚提升到第七境时,不知深浅的去找大姐姐切磋,结果这女人平时好好的,一切磋就酸脸,被人家一顿胖揍。更可气的是,她还打出瘾来,后来又被她揍了一顿。

“今日不请自来,所谓何事呀?”

午时刚过,大总鸨端坐榻上,手捻法决正在练功。也不知因为什么,她的手上出现不大正常的金色,看起来感觉坚硬如钩。而大总鸨的眼神看起来格外锋利,甚有阴鸷之感。

苏御略显傲慢,背着手说:“没什么事,就是来领教领教姐姐的绝招。”

“呦?”浓妆艳抹的大总鸨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天下还有这等好事,姐姐我刚把《撕龙手》提升到巅峰境,就有人送上门来试验。”

“……!”苏御有些后悔了。

心中略显局促,可表面上岂能让人看出,苏御一抖袍袖,冲朱雀勾了勾手指,颇显挑衅。

看苏御一副找挨打的样子,朱雀似乎意识到什么,她“不打算”轻敌,猛地抖掉宽大外袍,甩手挂在衣架上,仅剩下一套里衣。瞬间心口膨大惹眼,白花花一片。

还没等苏御多看两眼,只见大总鸨一手抬起,成爪状,手心朝下,眼瞅着她聚集内力,她的手上绽放蓝光的同时,指甲变得金黄。氤氲气息弥散开来,大总鸨的眼角眉梢变得赤红一片。

即便浓妆也这挡不住那一抹红色,血一样鲜艳,持续发功,仿佛真的有血渗出,泫然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