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当然要去帮一把。比如朋友掉粪坑里无法自拔,自己会以跑掉鞋的速度奔去,忍着恶臭,不惜腰脱也要把他拉上来。
可假如朋友的事不是很希望别人掺和,那帮忙就要适可而止。预感前面有坑,就多次提醒他,与他摆明厉害。可他还是一意孤行,那就没办法了。除非是要命的事,否则真没必要跟他撕破脸皮去掰扯。因为在他没掉进去之前,你的话他不信。他总觉得自己能行,能跨越所有艰难险阻,对自己充满信心。
结果他没想到那个粪坑有二十米宽,身形矫捷的他没能跳过去。一头扎进去,只剩下两条腿在外面蹬。
等他掉进去,还能不计前嫌去拉他一把,就算不失仁义了。
比如火雷的事让张密很操心,可他不同意把这个任务交上去,那苏御也没辙。如果苏御插手太深,带着京统的人去帮忙,还会让张密感到不安。因为那样的话,功劳就要被苏御分去一半。再比如朋友家漂亮小媳妇的事,热情太高,涉足太深,朋友也会不安。这两件事是一个道理。他觉得你有可能觊觎他的好处。
瓜田李下,避嫌很重要,于是苏御走了。
中午时,苏御去到苏家,在那里混了口饭吃。
下午又跑去通济坊商业街。
因为这里有工地,所以一些小商贩已经被吸引过来。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私搭乱建的简易商铺也出现了。很不幸的是,那些小商贩过得并不安生。动不动就会有一群人冲过来。一旦躲避不及,锅碗瓢盆就满天飞。
那些人很凶,拿着棍棒,一阵叫骂。如果商贩不主动拆除违建,那些人很乐意用棍棒帮他们砸碎。而那帮家伙的带头人当然是孔蛟他们哥四个。苏御培养的街容接貌管理员。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具有“占便宜没够”的坏品质。如果不拿出些手段,那帮人就会得寸进尺。时间久了,他们甚至会觉得他的违建是合理合法的。他站在自己违建面前,扯嗓子嚷嚷,还觉得自己很有理。
而这时棍棒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如果所有人都是讲道理的,世界上就没有“老赖”这个词。如果等着官府来帮忙解决这件事,那就等着吧。官老爷高兴了才会来。可官老爷如何才能高兴呢。
但苏御也说过,允许穷人过来做些小买卖。例如那些推着小车、扛着扁担叫卖的人,有的人甚至还会带上很小的孩子一边照顾着。苏御说那帮人非常不容易,给他们留条活路。另外他们也抢不走几个钱。但私搭乱建就过分了,而且很影响本街的高端品牌形象。
苏御顺路买了三桶甜冰带去孔雀楼,竹节桶,直径也就巴掌宽。
这个夏天可真热,孔婷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小衫在家,还不停扇着扇子。听说义父来了,她丢下扇子就走,竟然忘了披一件外套。还是丫鬟提醒她,并给她找来一件走路都能飘起来的薄纱披肩。
大姑娘身材很好,又高又大,这里的“大”指的不是体重,而是那种不适合描述的弧线形美感。
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培养出如此漂亮而又有风度的姑娘来。不是说穷人家姑娘就不好,而是某些气质是需要金钱的支撑和特俗家庭环境长期熏陶才会有。
孔婷是个大场面姑娘,若是带着她出入高档宴会,一定十分耀眼。
“义父四天没来了,食言了呐。”姑娘噘着嘴说。
“哦?是吗?”苏御抱歉地笑了笑。
“说好的,两三天来一次呢?”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姑娘却把修长的手扶在了苏御的臂弯处,拉着苏御进屋。
“最近公务繁忙。”苏御刚一进屋就向右一拐,扯掉了姑娘的手,坐到席上。
“哦…”姑娘哦了一声,也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害羞,孔婷目光闪烁,抿了抿嘴唇。伸手扯了扯衣襟。不扯还好些,扯动之下褶皱没了,反而更薄。苏御挪开视线,开始看账本。顺便把冰桶递给她,她笑了笑,摇了摇头。
苏御纳闷:“为何不吃?”
“婷儿怕凉。”孔婷不经意间把手放在小腹上。
“哦…”苏御记住了这个日子在月初,最近几天她不能吃凉。
苏御看了看账目,不久后上官氏从外面回来。
为了防止被晒黑,肤白貌美的二夫人给自己做了两层防护。大大的帷帽罩住半个身子,连手套她都带上了。一回到屋里,她倒是很乐于把那桶甜冰吃掉,而妇人也毫不在意退掉外套,坐到苏御面前。浑身冒着热气,好像刚经历过汗蒸,红扑扑的。
随后聊了些生意上的事,上官晴儿说,有些楼还没等建好,就已经有商家找上门来。真是五花八门什么行业都有。
苏御决定,每个行业最多吸纳三家,多了不要。否则就会被人打上特定的标签儿,进而影响综合型商业街的招牌。那样会限制客流量,而且当那个行业落寞的时候,这条街的人气也就没了。
随后又聊起孔吉,苏御说孩子在郡主府过得很好。上官氏说了些感谢的话,就下楼去了。也不知她去忙些什么,总之是把三楼空了出来,只剩下孔婷和苏御,还有侍立一旁的胖丫鬟。
孔婷对丫鬟一向宽厚,看这丫鬟的体型就知道平时吃得一定很足,而且不累。
“义父的冰没了,娟儿,你再下去买几桶来。”
“冰吃多了会伤脾胃的,小姐。”
“让你去你就去。”
“哦。”
丫鬟也是好心,可孔婷不领情。
孔家的丫鬟身上规矩没有郡主府大。若是唐灵儿的命令,除了王珣和林婉,别的丫鬟都是立刻执行,不敢多嘴,连用词也不一样。
“不用了。”苏御摆了摆手:“我马上就要走。”
“义父才刚来嘛。”姑娘不情愿地道。
“见太后,不敢耽搁的。”苏御站起身说。
“哦…”姑娘乖巧地哦了一声。
……
酉时,又要去见太后。苏御无精打采地来到后殿,坐在门口等着太后娘娘宣召。
还是老样子,一般快到酉时太后就不见人了。若有急事,她就先把急事办完,最后一个召见苏御。再然后苏御就要面临太后絮絮叨叨的一堆话。有用的,没用的,她都说。从国家大事,到她脚疼这样的小事都要说一遍。听得苏御脑仁疼。
更可怕的是,见面的时间越来越长。最长的一次竟然有半个时辰。而她却没说出什么要紧的事来。有的时候感觉空气都凝固了,她还不让苏御走。尴尬得让苏御抬不起头来,而小寡妇就躲在帘幕后面,吃她的无核樱桃。
今天苏御预感到情况更不妙,小寡妇费尽心机绞尽脑汁设下一个“妙计”,然而安国公根本就没搭理她。这算不算是给了太后一记响亮的耳光呢。
她送“人情”没送出去,肚子里一股邪火没处发泄,而苏御的到来,就成了她的出气筒。
“宣,京统指挥使苏御觐见。”
太监的高调门响起,苏御走进后殿,抖去袖尘,深施一礼:“臣,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寿金安。”
水晶风铃帘幕后传来曹玉簪深沉的声音:“苏劲锋,你是不是不想来见本宫?”
“岂敢。”
“如果是真的不愿意,你可别客气。”太后这句话带着鸡屎味。
“臣每每见到太后,都如沐春风,春风化雨,发蒙启滞。臣心中万分感激,万分荣幸,万分……”
“你够了,坐下吧。”
女人就是这样,只要不是要紧事,哪怕明知道是骗她,她也感到高兴。因为她感觉到权力给她带来的好处。
曹玉簪懒懒问道:“你回家之后,是怎跟唐灵儿说的?她又是怎跟唐振说的?为何唐振没有反应?”
苏御道:“当长安郡主听说时,诚惶诚恐,对太后十分感激。立刻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去长安。这件事也得到了安国公的高度重视。”
“你少跟我扯没用的。什么高度重视,反应在哪呢?”
苏御不吭声了。心中暗骂:自己挨了耳光,还要重温一下挨打的感觉。这就是在找茬。
然后苏御又听到来自曹玉簪的长篇大论,说她如何如何辛苦,如何如何为国事操劳而不被理解,河西四郡一日不回归大梁版图,她就多么的痛心。然而她说了半天,也没提安西大将闵悦的事。
小寡妇现在做梦都想把舅舅和他的两万兵弄回来,她想兵权已经有些入魔了。
说着说着,小寡妇竟然哭了起来,把她委屈得不行。又说三位老亲王如何欺负她,五大将如何敷衍她,两位辅政大臣如何拖她后退,云云。
最后话锋一转,又说苏御没把京统当成首要事业。整日东跑西颠的,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半年过去了,才给她找了两个特务。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让她控制八关呢?
苏御说,下个月给她找十个。
这时她又担心起来,问:速度太快,会不会暴露?万一被三位亲王知道,我就彻底没好日子过了。
“请太后娘娘放心,臣办事是有计划的,这不是在太后催促之下才完成的。”
“嗯。你这人办事就是蛮有长劲儿的。我倒是喜欢。”曹玉簪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泪,又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衣领破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