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卧房里,帷幔木**,一名神情憔悴的男子,把布满伤痕的手颤巍巍向前伸去。他面前坐着一位风韵犹存的贵族女子,女子面带愠怒之色,可悄然间竟落下泪来。她本不想去接那只手,可后来她还是忍不住将那只手攥在自己手里。啜泣之声骤然响起。
这位憔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荥泽驸马韩浩。前几日被韩家老爷子吊在树上,好悬没真的吊死。他手上有被绳子勒出的淤痕,还有被皮鞭抽打的血痕。而攥住他手的女人,就是掉了一颗门牙的荥泽公主。
这一对冤家,从结婚那年开始就没消停过,三天两头吵架,隔三差五动手殴打。不过以前都是公主打驸马,驸马恼了才推她一下。要说成婚十几年来也没真的下狠手,前几日终于大闹了一场。公主气得要死,可当太后“废婚令”下到公主府时,公主赵玎还是跑去找太后求情。说驸马推搡并非故意,只是自己当时不小心绊倒。
虽然曹玉簪收回废婚令,却派遣手下爱将素有“活阎王”之名的张密带队来盯着韩浩。
韩浩、赵玎久闻张密大名,听说张密持刀守在门口,把夫妻吓得眼睛一翻,只以为太后是要下毒手。
“玎儿,你得帮帮我啊……,我与玎儿还没过够哇,我舍不得你呀,我不想死啊……”
说到伤心处,韩浩泪流满面,公主赵玎抽噎出声,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
驸马韩浩殴打荥泽公主这事引起轩然大波,再经书报纸媒大肆宣扬,这件事快速扩散并发酵。已经从家庭暴力升级到国格的高度上去,甚至引来南晋书报的冷嘲热讽。
来自南朝的挑衅引爆了梁朝书报行业,铺天盖地的反击风潮平地涌起,一群斗鸡似的笔杆子文人暴跳如雷,一场轰轰烈烈的狗血骂战又在长江两岸爆发。
南晋皇族的荒唐事一点不比梁朝少,尤其是他们为了保证血脉纯正而搞的皇族内部通婚制度,简直是令人惊掉大牙。堂兄娶堂妹,公主嫁给舅舅,这种事屡见不鲜。一时间双方纸媒互揭老底,骂得狗血淋头。
梁朝文战第一骂将许洛尘揭竿而起,在唐贤社门口竖起大旗,发誓要于南晋狗贼斗争到底。可是面对南晋的强大财力和数不尽的文人学子,许斗士终于还是累垮在书桌案上。但许落尘病倒却激发了梁朝人更高的战斗热情。亢奋的人群举着标语,从洛河北岸走向皇城东大道,咆哮嘶吼。
后被赵亚夫带兵驱赶,游行的队伍才逐渐散去。
书报行业大爆炸,自然会影响到太后视听。现在想压也压不住,太后欲重惩韩浩,扬言废之。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荥泽公主赵玎竟跑到太后面前为驸马求情。太后怒其不争,问韩浩哪里好,就让你这般舍不得了?
当时赵玎是如何回答的,唐灵儿也不知道。想必太后为了维护长公主的面子,才没对外说。虽然太后终止废婚,但韩浩的好日子算是到头来,太后命锦衣卫成立特别事务小组,日夜盯着韩浩。但凡走出家门,就地把腿打折。
而这特别行动小组的组长,正是被弃用多时的“活阎王”张密。狼眼暴突的张密等这一天等好久了。终于被太后重新启用,心潮澎湃,豪情万丈。正如他言:既然太后还没忘记咱家,那咱家成为锦衣卫监军的日子不会远了。
党争时张密杀人如麻,一听到他的名字,哪怕是公主殿下也吓得瑟瑟发抖。如今活阎王堵在门口,怎不叫人胆寒。
哪还敢走出家门,韩浩赵玎夫妇更害怕的是张密走进来。
可是三天过去,也不见张密进门杀人。他只是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门口。这张密也是个狠人,无论刮风下雨,不分白天黑夜,他就好像长在大门石阶上一般。就连拉屎撒尿他都在石阶上完成,让手下人把马桶端来送去。
为了讨好张密,韩浩赵玎命人请他进屋休息,可张密不肯。送钱财给他,他也不要。
“咦?他三天没进来,我看不会是来杀人的。”
“不不不,他就是来杀我的。”
这时赵玎已不是很害怕,可韩浩还是吓得不行,食量骤减,尤其是今天他从早晨就一口饭没吃,到了傍晚时分,他双目失神面带虚脱之色。
“玎儿啊,你还是去求求太后吧,让张密走吧。不行啊,那张密长得太吓人啦,我一见到他就害怕。哎呀不行,现在想起来都害怕。你想他那样,坐在门口就好像阴曹判官。瘆人呐。哎呀……,不行啦,我要死啦。呜呜呜……”
“活该,都是你自己作的。”赵玎攥着韩浩的手,又气愤又心疼。
韩浩抽噎,目光涣散。
见韩浩一副濒死之相,公主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你让我去找太后,可是我刚求太后把‘废婚令’收回,我哪还好意思再去求人?”
“那你去找太长公主说说情儿。”
“你还好意思提姑姑,姑姑被你气得心口疼,还没找你算账呢,这时你让我去找人家?是赔罪吗?”
“哎!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可让我怎么活呀!”
……
长安郡主府,书房里传来“鹤唳”之声,不知是谁惹得郡主大发雷霆。
郡主发火,全府人都变得紧张起来。小西楼院里有一群人,老的少的,高的矮的,站在一起窃听楼上状况。平时童玺一听到楼上传来大声,就以为是郡主与郡马爷闹了起来。可这次她并不担心,因为苏御也站在人群里跟着大伙儿一起听着热闹。
刚才苏御正与老黄一起打磨石球,顺便聊些家常。苏御说,打算给老黄找个年轻点的伴儿。徐娘半老的,风韵犹存的,*脯大的,*股大的,最关键是能生孩子的。老黄呲牙一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楼上传来郡主的一声咆哮,老黄称之为“鹤唳”。
听了一会才知道,因为大染坊这个月的收入明显不达标,郡主正在训斥纺织和印染两名技术总管。苏御轻声上楼,微微撩开门帘向里面窥视,见到督办唐旦、协办唐锦耷拉着脑袋站在里面陪着两名技术主管一起挨训。
唐总裁今天脾气太大,感觉她的口气好似飓风从这四个人面前刮过,四个人面色凝重,战战兢兢。
苏御仔细听了听,两名技术总管并没有互相推卸责任,可他们却把矛头指向进货渠道上去。他们说棉、麻、丝都不是上品,可现在制出的布料却要按上品的价格销售。所以客户不买账,甚至还有退货者。而印染技术总管保证说,印染工艺肯定没问题,还是染料本身不合格,所以才会掉色严重。
听到这话,督办唐旦满头是汗地说,原料都是他经手买来,保证没在进货环节做手脚。
唐灵儿问唐旦进货渠道,唐旦说是从南晋商人手里买的。现在那匹商人还在码头。唐灵儿判断说,唐旦是让人给骗了。于是调锦衣卫神策营去查办此事。说白了就是唐府的那群获得编制的剑客。
自从那二百剑客穿上飞鱼服,还没得到什么像样的任务。今天可算是逮住机会,据说老剑客林隼要亲自带队去查。
林隼和唐旦负责这件事,他们前脚刚走,门口走来一行人。一顶黄帷轿子被四人抬着放到长安郡主府门口。不久后门房丫鬟跑上来报,说荥泽公主赵玎来了。
无论唐灵儿心里多生气,也不能不给这位表姐面子,于是亲自下楼迎接。赵玎见唐灵儿肚子已微微隆起,还嗔怪苏御不应该让唐灵儿下楼。
“妹婿出面接一下就成了,怎还担心姐姐我挑理不成?”
“姐姐莫要怪他,是我一定要下来接姐姐。”
“哎呦,我的乖乖,真心疼人哩。”
随后姐俩拉着手缓缓走进一楼大厅,二人同坐一席,热络交谈起来。苏御欲坐次席,却被赵玎喊来同坐一席。
言谈得知,原来赵玎是来找苏御的。
赵玎惭愧道:“咱家那个没出息的,就因为张密守在门口,就把他吓得没尿了。三天没正经吃饭,今个更是粒米未进。他想让我去找太后,我说刚求太后收回成命,还怎好再去叨扰。他又想让我去求太长公主,可姑姑被他气得半死,还没去赔罪呢,怎好登门求办事。我二人思来想去,觉得不如从张密这边下手。要说张密是锦衣卫的人,我们想到锦衣卫指挥使花听风。可那花听风成天给太后办事,连个人面都没见到过。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花听风还是长安郡马的同门师兄。后来又打听到,原来咱家妹婿就是锦衣卫监察御史,与那张密还是至交好友。这般说来,我还求什么人呢,干脆来找妹婿帮忙不就成了?”
赵玎盯着苏御:“劲锋,你给不给表姐这个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