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德坊,狗嘴胡同,那里有一方石制棋盘。棋盘敦实厚重,经历几百年风雨也不见它风化开裂,只是人手经常碰触的地方留下一层光滑包浆。由于年代久远,连巷子里最老的老头也说不上它的来历,只是说打小儿就见那棋盘放在那里。而那里也是巷子里最热闹的地方。每天都能见到一群人聚在那里,有的下棋,有的看棋,不时说些闲话。从国家大事到韩寡妇搞破鞋,没有他们不能聊的。

这日上午,壮年男子都忙于生计,只有两名军中退役的老者坐在棋盘两侧。两名十二三岁的少年蹲在一旁。忽而一名擓筐的老妇人走了过来。那老妇人看起来不像是干活的人,可她穿得很普通,因此也没引起大家的注意。

对弈中的白胡子老头举起棋子,半天没落下来,却说了一句:“要说这面相凶恶的女人就是克夫,也难怪西门大公子一辈子不走运。想当年大公子还没成婚时,那也是意气风发的好男儿,颇得老国公西门载驰器重。正打算送去军旅历练,可出征前娶了颧骨高耸下巴如鳄的公孙老怪,结果大公子就开始一路走‘背’字。军旅生涯没用上半年就结束了。回到家里,好几十岁也混不上个长老。最后还被火雷崩死,大火烧死,房屋压死,落了个尸骨不全,真惨啊!”

“是啊,是啊,都说公孙老怪长得丑,而且心肠歹毒,定是恶鬼转世。”络腮胡子老头指了指白胡子老头,示意他快点落子。

“鳄鱼精。”这时旁边观棋的一名批头少年说了一句。

另一独眼少年嬉笑一声问道:“你们见过公孙老怪吗?真的长得像鳄鱼一样?”

“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吗?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一边去!”白胡子老头把那独眼少年骂跑了,依然捏着棋子:“唉,你们听说没,九小姐与许洛尘的订婚被取消了。那公孙丽收了许洛尘2000万彩礼,悔婚之后竟然一个铜子儿也不退给人家。”

批头少年骂了一句:“我的天!天下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她是貔貅啊,光吃不拉。”

络腮胡子老头皱眉道:“不会吧,好歹也是贵族,能干出这样丢人的事来?”

听到这些话,擓筐的妇人气得手脚冰凉,指着白胡子老头厉声问道:“是谁让你在这胡说八道,快回答我!”

这妇人一张口就是命令的口气,白胡子老头扭头看了看她,并不认识,于是骂道:“你这婆娘是吃呛药了?会不会好好说话?还‘快回答你’,你算个鸡拔!”

突然一群恶奴从街角冲了出来,揪住白胡子老头就是几个耳光。白胡子老头不服,扯嗓子叫骂。直到后来听说这擓筐的老太就是公孙夫人时,他才闭了嘴。

昨天下午,苏御二世子脾气上头,要带着欧阳镜和许洛尘登门讨要彩礼。可是走到半路又冷静下来。觉得直接去讨要彩礼显得低级,仿佛对弈中的一招“俗手”。于是调转马头回到清化坊,让许洛尘执笔造谣,派遣丫鬟小厮带着钱去各书报社投稿。制造舆论,诋毁、谩骂、各种编排公孙氏。同时逼着她主动把彩礼送回许洛尘家。

西门家大公子夫人公孙丽,贵族公孙家嫡出小姐。从小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白白净净。年轻时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可也不是寻常人可比。如今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皮肤松弛,早已没有年轻时的好颜色,但也不至于像传言中的那样面相如鳄。听这虎狼之词,便知出自许洛尘之手。

九小姐被大火烧伤时,公孙丽以为女儿容颜被毁,那时许洛尘登门求婚,她勉强答应。可后来见女儿烧伤恢复得不错,她又后悔了。派人多方打探,愈发觉得许洛尘配不上自己家女儿。故而一手废掉婚约,欲将女儿改嫁富豪徐家。她也想到许洛尘会上门讨要彩礼,故而提前把1200万准备好,就放在门房。只要许洛尘登门,便在门口把钱给他,不让他进门了。

可是公孙夫人等了几天,没等来许洛尘,却等来好些风言风语。舆论疯狂造势愈演愈烈,书报行业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了。又听家里婆子说,街头巷尾的也都在讨论这事儿,对夫人影响很坏。于是公孙丽穿上婆子衣服,擓着小筐来到街上,想听听大家怎么说。她在街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那巷间棋摊上听到白胡子老头骂她。

……

通济坊,一行人正在到处打听房子价格,但凡找到愿意出售的,当场点钱买下。为首一人身穿大红礼袍,一看就是官宦人家。哎呦,这是谁家的公子,长得如此好,把街里小媳妇大姑娘都吸引了来。探头缩脑眯眼笑谈,观这绝世美男,无不夸赞当世潘安。

打听一名头扎双髻的丫鬟,丫鬟满脸荣耀地说,自己是长安郡主府的,而那身穿大红礼袍者便是咱家苏郡马。大家赞说,郡马爷果然好颜色。听这话丫鬟与有荣焉。待丫鬟走后,韩家寡妇道:你瞅瞅,人家长安郡主这命一多好,俺要是有这样一个男人,少活十年都值。

这时有姓岳的寡妇说:你别太羡慕,据说长安郡马那事不行。韩寡妇惊讶道:老妯娌,你怎知道的?岳寡妇道:浔阳郡主赵玲珑说的。韩寡妇问:你认识浔阳郡主?岳寡妇道:我家小叔的连襟体格健壮,在浔阳郡主府当打手,听浔阳郡主与荥泽郡马韩浩说的。

要说这帮妇人真是可恨,碎碎叨叨说些撩闲话儿非要让苏御听见。苏御懒得搭理她们,若苏御对她们说:我没问题。这帮不着调的女人很有可能来一句:那咱们去炕上试试呀?

继续掏钱买房。一手交钱,一手收房地契。此时苏御手里“攥着”半条胡同,二十几间独门小院。

要想办事痛快,一定要有坊署小吏帮忙。只要把小吏打点好了,购房人是谁完全可以通融,将来后补人名也就是了。

由于这里的房子便宜,苏御倒是可以完成一些心愿,他打算把这趟靠近坊门的胡同全买下来。虽然这样搞会招来一些安土重迁者的反对,但苏御决定用钱把那些房子砸到手里。

小吏收了好处,也左右奔跑为苏御购买房产。有的家本不想卖,小吏就上门去说:你家这破房子值不了几个钱,如今有大老爷出二倍市价,你还等什么呢?你卖了这个房子,屋里东西全搬走。再拿着钱去其它地方买房子,最后你还白白剩下一套房钱。这笔账你算不明白?

“苏大人,西边还有间小破房,您……”

“买。”

“少爷,又发现一间,可房子已经没顶了,不过房地契还都在。”

“买。”

“郡马爷,西边还有一间,房子都没影了,据说塌了以后被巷子里的人把砖头房梁都偷了去。”

“不要问我了,只要房地契还在,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这日下午,苏御一口气买下整条胡同。买完胡同还剩钱,于是又在靠近巷子口的主街上买下一座酒楼。以前这里叫陈家酒楼,现在改成苏家酒楼。

苏御花了一亿买房,据说欧阳镜下手更狠,真的把三亿钱全砸了进去。但欧阳镜与苏御不在一个坊里买,省得互相抬价那就不美了。其实苏御更想买厚载坊的房子,因为那里马上就会动迁。可惜财阀们已经先下手。

当苏御从太后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太后已经安排孟相与工部和户部谈这件事,而那时韩、樊、钱三家就已得到消息,携带巨款和无数家奴冲了过来,几乎把整个坊都包了下来。而苏御从郡主夫人手里“抠”出的一个亿,在三家财阀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

买这么多房子,交办手续用了一天时间,苏御没去后殿见太后,只是让童玉去请假。手续全办妥,又要请坊署官员吃吃喝喝,回到家时已是天色大黑。见郡主屋里灯还亮着。这盏灯便是夫人的关怀,召唤苏御进她屋里。可今日苏御身上有酒气,就没进那里。让丫鬟把灯熄了,便回到小西楼。

“童玉、小嬛,你二人也辛苦一天了。去饭堂点些好吃的来,再打一壶酒,喊上老黄,咱们四个桃树下小酌几杯。”

“好哩!”

小嬛童玉乐颠颠跑去饭堂,刚闪开视线,二人就迫不及待的牵手走。看样子他们的小矛盾已经化解。童玉腰间又多出一个香囊,是小嬛送他的。据说童玉已经好多天不与甄巧巧过话,也不知具体因为什么。

刚放下桌子,童玺和完颜清跑了过来。男贾小公主习惯往苏御怀里钻,坐到苏御腿上准备开饭。她还拍着肚子说,其实她不饿,就是想看看你们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