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当上官,掌握些权力,就会有人登门拜访。
正所谓大人办大事,大笔写大字。权力越大,来求办事的人级别越高。这不,驻军大谷关的第十九师中郎将冯占庭就找上门来。冯占庭与冯太妃是堂亲兄妹关系,他也是赵准和赵裕隆的表舅。上次赵裕隆造反的时候,冯占庭就险些被连累,而这次亲王党眼瞅着崩溃瓦解,他实在是坐不住了。
看着手下一个个团级军官锒铛入狱,冯占庭感觉自己被逮只是迟早的事,不禁觉得脖颈发凉。那种等着被罚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还不如来个痛快的。但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丢丢的侥幸,想找京统大特务头子苏御商量商量,走走后门。
可平时玄甲系高级军官也是相当小心而骄傲的,冯占庭与唐氏门阀完全没有交集。他家夫人也是个闷油瓶打不开贵妇圈子。实在没有办法,逼着他只能带着洛阳城里最不着调的儿媳妇浔阳郡主赵玲珑来敲长安郡主的府门。
虽然赵玲珑到处跑骚,可她其实还没离开冯家,她的户籍关系还在。只不过自从冯家少爷死了以后,这妮子就不行了,满世界找男人,给冯家丢尽脸面。冯占庭一怒之下,把浔阳郡主府的侧门与冯家花园门堵上,可这次又被他拆开了。
“哎呀,头一次见到指挥使大人,原来是这般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正三品红袍玄甲中郎将,面对四品京统指挥使时,竟展现出高度热情和谦恭,他满脸堆笑,好像见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冯将军功勋卓著,久仰久仰。”
小西楼二楼,分宾主落座。而此时赵玲珑却被长安郡主“邀请”到鸾凤阁。唐灵儿极讨厌赵玲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憎恶。今天她能让赵玲珑进门,已经算是很克制了。但赵玲珑想走进小西楼,想都别想。在长安郡主看来小西楼就是她的后宫,虽然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可是刚刚开怀的长安郡主认为苏御只属于她一人,决不允许赵玲珑这样的肮脏人与她分享。
“区区小功,不值一提。”冯占庭坐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礼单放到他与苏御之间的小方桌上,轻声道:“听师部同僚说,苏大人手里有三份名单,一份记录着皇帝信任的人,一份记录着要罢免的人,还有一份据说要被逮捕。敢问大人,我冯某在哪份名单上?”
“这……”苏御稍一停顿,把手压在礼单上,往回一推,冯占庭立刻紧张起来。
五十七岁的冯占庭心里清楚自己肯定不在第一份名单上。因为第一份名单上的人现在已经得到通知,皇帝决定特赦他们过去的一切。这种行为,算是天赐帝向这帮人托孤,要求他们安分守己效忠新君,为太子继位做好维稳工作,永远做大梁朝的忠臣。
被“托孤”的那些师级将官,立刻精神起来,就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儿十足。积极配合军统的一切事务,抓捕那些团级军官的时候,他们的存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苏大人先别着急推回。您看看这礼单。即便后果不美,这份礼单咱也不打算收回了。”冯占庭也伸手压住礼单,向前推去。
苏御扫了一眼礼单,不禁感叹这位中郎将大人算是豁出去了,只是来打听事,出手就是大几百万。
苏御松手,从怀里拽出三份文件,将其中一份放到桌面上,在冯占庭的名字上敲了敲。
冯占庭瞪大眼睛一看,不禁疑惑问道:“这份名单是免职,还是逮捕?”
苏御道:“免职。”
“哎呀!”冯占庭如释重负,站起身鞠躬行礼道:“感谢苏大人如实相告,冯某算是彻底放心了。若只是免职,将来我还要去皇帝面前谢恩才是。”
苏御笑了笑:“我倒是觉得冯将军不必如此悲观。”
“哦?苏大人此话怎讲?”
“京统下一步还要对旅部下手,只要在这个过程中冯将军积极配合京统工作。苏某一定会如实上报皇帝,让皇帝知道冯将军是个识大体的人。”
冯占庭正色道:“只要不把冯某一撸到底,哪怕去兵部当个虚职,到时候另有大礼相送。”
苏御摆摆手:“我只会如实上报,到时候全看冯将军表现,至于如何裁决,还是皇帝决定。我帮不上忙的。另外这份礼单请冯大人拿回去。苏某受皇帝重托,不收贿赂。”
“唉!”冯占庭老大不满意道:“苏大人何出此言?这怎么能是贿赂?你看清楚了,这是给长安郡主补送的婚礼人情。不是送给苏大人的。”
“不行,不行,这是变相贿赂。”
冯占庭将礼单收回,道:“既然苏大人不收,那就算了。”
说罢,冯占庭大踏步走了,看起来还挺不高兴的。可掌灯时,却见到林婉带着一众小厮在搬运礼箱。长安郡主大婚,收的礼物太多,西厢房都快放不下。林婉带着小厮们好一阵挪动,才把这些贵重礼物塞进去。一问才知道,冯占庭把礼物送给长安郡主,而郡主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灵儿,你这是害我。”苏御直言道:“皇帝之所以把如此重任交给门阀人担当,就是因为我与玄甲系军官毫无关系,能做到公允。如今你收了贿赂,让我怎么办?在上交文件的时候,我难免要把冯占庭的一些文件扣下来,算作对他的报答。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成了贪官?”
郡主道:“怎么,你真的想当皇帝的忠臣?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固执才好。你口中贿赂,在我看来并不是贿赂。刚才浔阳郡主还埋怨我,大婚时为何不给她送去请帖,难道是瞧不起不成?如今她主动上门,补送礼物,我不好拒绝的。再说,你收礼,与秉公办案不发生冲突。礼照收不误,皇帝那边你也如实相告。若他冯占庭命好,就能躲过一劫。若他命数使然,他被砍了脑袋也与你无关。大不了再把这礼物给他送回去。”
“我去!”苏御略感震惊:“灵儿,你这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哇。”
“怎么?不行吗?”郡主傲然仰首:“别人不能这样干,但我们是唐家。劲锋,你放手去收各种礼物,不要怕被告。若捅了娄子哥哥会给你撑腰。迄今为止,我唐家人还没有因为‘受贿’被治重罪的。当年二叔担任兵部尚书时,收的贿赂数以亿计,陈太后能把我家怎么样?赵家人求我们唐家人办事,怎的,白求?收他点小钱,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收贿赂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总觉得唐灵儿这套话是歪理,可苏御愣是没办法反驳什么。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唐家人这是穷疯了。
唐灵儿正打算把仓库和西厢房里的那些礼物都卖出去。用以补贴清化坊财政。唐总裁是真的把清化坊当成自己的家,而没有自己小家概念。
夫妻二人意见相左,如果再讨论下去就是一场吵架。想唐氏门阀树大根深,如今这礼物被唐扒皮收了去,就甭想再要回来。苏御只想着以后如何避免。
心不在焉与郡主下棋,结果输得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这时有长安消息送来。不是军驿消息,而是红黑神教弟子跑腿。展信一看,是三师兄古月山的来信,说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着集会闹事。古月山说,无论唐剑是否贪污抚恤金,他都要闹事。只要把事情闹大,唐剑必然惹得一身骚,没贪也是贪了。
把信交给郡主,郡主观之大喜,重赏信使,并允诺事后对古月山有重大好处。信使道:请郡主给个时间,再指出脱壳之路。因为一旦闹起事来,长安军方必然抓人,到时候几名神教弟子逃不掉的。郡主说,安国公正在长安,我自有布置为你们脱身。
——
苏御叹了口气,回到小西楼。
童玉过来问,要不要递送“恩和牌”,苏御只道今日不必。
郡主开怀之后,还是严格按照规矩办事,送得太勤她也不收。虽然能明显感觉到郡主越发主动,甚至有热情似火的苗头。可郡主还是那个郡主,她本质上没有改变。还是那个专心权谋的唐总裁,是门阀大佬唐振的贤内助、左右手。
苏御有些担心长安那边出问题。凭借唐灵儿的性格,她下手有的时候是不计后果的,或者说她不关心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并不影响她的决策。比如这次古月山的行动,如果古月山被唐剑斩杀,她也不会感到内疚,只会觉得是古月山办事不周。
这种完全出于权谋考虑的思想简直是太无情。或许很高效,但苏御做不到如此冷漠。故而提起笔来,刷刷点点书信一封,命唐怜派人飞马送去长安。而刚才那个信使,已经在郡主的“关照”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