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猢狲散。

段友德一死,敌人瞬间丧失斗志,鸟兽散状四散奔逃。

听风阁一楼已被大火吞噬,火苗向二楼蹿去。由于大楼整体都是木质结构,现在二楼的地板缝隙也开始冒烟,木头变形发出巨大的“嘎嘣”声,震得人脚发麻。

似乎大局已定,应该主持收尾大局,可这时孔祥血灌瞳仁,还在杀。

刚才苏御喊了一声,一些孔家旧部已经放弃抵抗跪在地上,可他们见孔祥还要杀,于是又抓起武器,或从窗户跳出。

这时一名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直奔孔祥。

这人是敌是友?

电光火石间不容多想,苏御第一反应是这人要杀孔祥。

苏御身法照比花听风稍慢,可苏御内力雄厚,具有极强的突进能力,附身猛冲,一跃两丈,激发“雷公手”袭向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察觉身后不妙,反手一刀。这一刀是虚招,随即向左跳去。二人都算是躲过一劫。

苏御趁机闯到孔祥身旁,一把揪住脖领:“段友德已死,不必再杀!”

黑衣人见苏御如此,他没再采取行动,而是站在那里看着。随后他来到段友德尸体旁边,用脚踢了踢。又蹲在段义身旁,将段义双目抹合。看起来有些悲伤。

看样子是来帮孔祥的,苏御不再理黑衣人,又喊道:“还愿意跟孔家混的,随我从东窗跳出,重拟花名册。”

听出苏御声音,孔祥有些愣神,随后被苏御拎着跳出窗户。与此同时,黑衣人也带着段义的尸体跳了出来。

在他们逃离火场的时候,后院的人也在撤离——“黑桃J”韩韦听说段友德已是,便带着人快速隐去。

“救火!”

“疏散群众!”

“附近住户快躲开,大楼要倒啦!”

官府的人赶来,还带来金吾卫。好一阵嚷嚷,一边组织救火,一边疏散群众。

其实坊署官员一直就藏在附近,他们只等着黑帮火并结束才肯露面。

但听风阁比想象得要结实许多,并没有真的倒塌。可里面已经烧得一片狼藉,几根大圆柱也有开裂碳化的迹象。这楼没法再用,估计要拆除重建。

——

美伶馆,西楼,三层。

几十号人,多有伤者,正在包扎。齐辉受伤很重,昏迷不醒,已被送到屋里,有郎中为他包扎治疗。据说郎中说,能否活过来全看天命。

唐怜带着几十号人留在二楼,送来些应急包扎之物和药品。“北市唐狠人”一边帮忙,还不忘了念苏御的好给他们听。说苏御是念及与孔老大兄弟情义,才会帮你们。这里多是孔硕旧部,听着连连点头。

在这个过程中,孔祥知道杀段友德的人是花听风。孔祥右臂有划伤,包扎完后来到苏御面前,撩袍跪倒:“千言无语说不出,给义父磕头了!”

苏御道:“孔祥,你好个鲁莽。不过今日可算是打出名堂,日后北市大蛇头的位置你亲自来坐,才坐得稳。”

孔祥道:“这大蛇头的位置是义父给的。”

“别那样说,起来坐。”苏御又道:“段友德勾结韩氏财阀的人,我想你也看到了。”

“韩氏的人……?”

“韩韦。”

“他与舅舅……”孔祥眉头紧锁,突然敲了一下桌子:“看来娘说得没错,他们是冲着我的钱来的。先帮着我和二弟争夺财产,然后再害死我们。好吃我孔家的绝户!”

既然孔祥已想到这一点,苏御也就没再说什么。

有些话就是这样,直接与他说,他是不会听的。让他自己想明白,比自己说一万句都管用。

这时花听风走了进来,自己找地方坐下:“下面还有个人,不知来路。”

苏御走到窗户边上,见到那黑衣人正仰头向楼上望。

苏御喊道:“阁下何人,为何不来喝杯水酒?”

孔祥也凑过来,向楼下望去,视线不好,看不清这人是谁,孔祥喊:“既然是来帮孔祥的,上来同饮!”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登上楼来。

苏御转身出门去接,孔祥跟在身后。在一楼大厅见到黑衣人,黑衣人把段义的尸体放下,用自己黑袍裹住他。当他扯下外袍时,竟露出一身行者装束。这人身材魁梧高大,浓眉大眼,朱红佛珠单握在手,见他竟有见“武松”之感。

一见此人,孔祥快走两步,跪倒:“原来是石叔叔!”

孔祥惊喜貌,扭头对苏御道:“此人乃是父亲结拜三弟,石撞石破山。”

孔祥又指苏御道:“石叔叔,这位是父亲临终结义弟兄苏御苏劲锋。”

原来这就是当年横行关内道的石撞,绿林道里都尊称一声石三太爷。

苏御笑了笑,抱拳道:“原来是石三哥。”

“阁下就是华州苏劲锋。”石撞面带惭愧之色,抱拳道:“早有耳闻大哥又有结义兄弟是长安郡主府备选郡马。此前洒家自觉身份卑微,不敢与郡马爷攀附,故不相见。既然如今贤弟肯喊咱一声三哥,那咱可否攀个大,叫你一声四弟?”

“当然可以。”

看来他已经来洛阳有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露面。

请上三楼,石撞道:“早在一月之前,齐珲突然来找我,说孔老大染病,恐不能治。希望在临死之前见我一面,并有要事相托。听闻大哥恶疾缠身,我便来探望。大哥对我说,孔祥年少,威望不足,恐不能立。他死后,段友德之流不能服他。

我说,杀之。

大哥却说,只杀段友德一人容易。可这事依然是自己办的,不能增加孔祥江湖威望。而且杀了段友德还有其他人,迟早也是叛变。到那时孔祥更压不住他们。于是请我留下助孔祥一臂之力。大哥还说,把官面事托付给四弟,并希望我与四弟见面合谋。可我却觉得身份卑微,配不上与郡马爷称兄道弟,故而拒绝。

段义虽是段友德同乡,可也是我的弟子。我私下找他商议,关键时刻学那马岱斩魏延。可惜段义学艺不精,未能斩杀段友德,反被段友德所杀。我本欲冲上去为弟子报仇,却不曾想花七侠捷足先登。

花七侠的轻功不愧当世第一的美名,石某自愧不如。且不说花七侠,就是四弟的轻功,也远在我之上。我先发,竟落到你二人之后。不过当时我不知蒙面人是四弟,虚晃一刀,倒是冒犯了。”

这石撞长得很江湖,却是一个很谦虚的人,他的那一刀可很不简单。力道千钧,却又收放自如。是内功见长的横练真功。

苏御道:“孔老大神机妙算,竟算得这般长远。不知大哥还有别的安排没有?”

“没了。”石撞道:“今日之后,我便要离开。大哥说了,管得一时,管不得一世。能帮孔祥到这里,就是他最后的一招。此后孔祥能否站得住,看他自己造化。”

听到这些,孔祥忍耐不住,痛哭失声。

苏御道:“其实围绕孔家,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如今韩氏盯上孔家财产,明里帮忙,暗里蚕食。吃相很丑。”

孔祥道:“义父不必担忧,之前我被他们蒙蔽,可现在我已看清他们。虽今日来的是韩韦而不是韩斐,可他们是一丘之貉,我倒是看得清楚。那韩斐如此对我,咱们走着瞧。我先把大钱藏起来,不能留在洛阳。看我如何寻找高手,刺杀韩斐。”

苏御苦笑道:“又鲁莽了。杀他哪有那么容易。而且现在麻烦事还没解决。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官府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孔祥道:“京兆府、万安县、北市坊署我都有打点。”

苏御道:“打点又如何?财阀想弄你,你的钱都是百花。”

“那义父以为应该如何做?”

苏御想了想:“先躲起来再说吧。”

打点还是有用的,最起码坊署没立刻来抓人。而孔祥已经带着人逃出洛阳城,躲进南郊,只留下几个没有污点的小厮与苏御联络,等待苏御消息。

石撞真的走了,临走前送给苏御一本刀法《断恒山》。

“洒家只能算是半个出家人,以前一直尘念未了,连寺内方丈都不肯为我剃度。我想,这次回去,方丈会收我了。这本《断恒山》,是我多年实战经验所得,在恒山修行这些年,我把它整理出来,故而取名如此。此刀法适合大砍大杀,更适合突围。算不上精妙,四弟不要嫌弃。”

“三哥一片好心,怎能嫌弃?”

“我观四弟用剑,其实剑也不过是两面刀。我这里没有推刀式,所以四弟拿剑当刀,也未尝不可。只是四弟的剑,一定要坚韧才行。”

“多谢三哥提醒。”

说罢,石撞转身而去,好潇洒一江湖人。

想当年孔老大身边有二爷关雄,三爷石撞,才能叱咤江湖横扫关内绿林道,得见风采,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