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陪着唐灵儿来到庚亲王府,当时王府周围聚集着许多人,空气中弥漫着木炭的味道。隔壁裕王府烧得破败,夕阳下高耸的残楼上还冒着烟,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坍掉。断壁残垣处,偶尔还能传来喊号之声,看样子那边救援清理工作还在继续,又或者是在寻找什么线索。

冯太妃刚死了儿子,又被赵准气了个半死。紧接着皇帝圣旨降临,细数赵裕隆种种罪行。按《大梁律》应满门抄斩,可皇帝仁慈,念及旧情,不忍夺太妃之命,故而特赦。但要求太妃禁足于庚王府,三年内不得外出,不得穿华服,并送来一套素装。

在皇帝未颁圣旨之前,太妃屋里一个外人也没有。圣旨颁布,才有皇王女子和娘家亲属过来探望。而唐恂走的时候,恰逢她们成群结队赶来。

唐灵儿来到这里,自然要被请进屋坐着,与一众女子一起对冯太妃说些宽心的话儿。苏御来与冯太妃见过一面,便打算离开。他可不想留在这里听女人们絮絮叨叨。

可不知为何,一见到苏御,冯太妃就大哭起来。就好像苏御惹到她似的。冯太妃还哭喊念叨先帝生前云云,苏御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赵玎、赵玲珑、赵裙将苏御让出,这才化解尴尬。见到赵玎时,苏御感到一阵恍惚,传言赵玎被韩浩气死了……

看来传言有误。

跨过门槛,苏御还在回想,实在想不出自己犯过什么错误惹得太妃这般伤心。只是太妃的相貌给苏御留下较深印象。不得不说先帝的审美还是相当有品位的,冯太妃虽年近五旬,可从起面相轮廓来看,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儿。即便现在,也不丑的。

反观如今宫里,把众妃子聚到一起,简直是一张《地狱图》。骨瘦如柴的皇帝身边,除了曹皇后一个美人儿,其他女子长得都是奇形怪状。如果是照全家福的话,这张照片说不出的诡异。

苏御走出屋子,坐在小亭,与一群驸马郡马聚在一起。大家看起来都好像陪着夫人逛街的枯燥男,尽量保持礼貌,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无奈和疲惫、无聊。一众驸马郡马都是一个命数,大家坐在一起报团取暖,偶尔窃窃私语。

大长公主赵媖没来,二公主赵珺(姑辈)成为皇族女子中心,她将赵准揪来,罚他在院里站着。赵准被二公主揪过来的时候,驸马薛景云好一阵脑仁疼。苏御正坐在薛景云身旁,听薛景山愤愤念叨一句:“多事的婆娘。”

驻军郑州的玄甲第十五师中郎将薛景山,是薛景云胞弟。薛景山是张云龙一派,如今张云龙没表态到底支持太子还是亲王,薛景山自然也不会表态。这次薛景云来庚王府,纯粹是陪着二公主。现在二公主公然管赵准家事,薛景云担心有人说三道四,进而对胞弟不利。所以才恨骂一句,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可这位二公主好像对薛景云的想法并不关心,或许是二公主对*治不敏感,只当家事处理;或许是二公主有自己的远大抱负,显得大智若愚;又或许公主与驸马感情矛盾,故意这般作为,气驸马。种种可能,夫妻之间的事说不清楚的。

别人的家务事,千万别瞎吭声,苏御闷闷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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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亲王造反,引发一些列抓捕行动。

但经此一事,亲王党并没有完全被打倒,剩下的人看起来反而更团结。虽然人数照比以前少了一些,可他们依然具有战斗力,在朝堂之上继续与太子党争吵辩论。这帮人迅速与裕亲王一脉撇清关系,高呼无论何时绝不参与刀兵。更显得他们是忠臣孝子。

而赵准之前嚷嚷“这个皇帝爱他吗谁当谁当,反正我不当!”这话似乎已被收回,据说现在赵准比以前更卖力。也不知是不是冯太后在背后又说了些什么。

看来太子亲王之争还要继续,而且不确定因素依然存在。皇叔赵挺远赴幽州战场,他的存在依然让曹玉簪惴惴不安。可是皇帝不让动赵准,曹玉簪也是没辙。张云龙、赵亚夫依然不表态,曹玉簪正在努力争取,可这二人似乎铁板一块,他们心目中只有皇帝,没有皇后,甚至没有太子。

曹娘娘烦心事多着呢,听说最近又在大把掉头发,而太医院束手无策,引得众人惊慌。据说大长公主又跑去凡羽大法师那里求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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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初二,是对诸御史考核的日子。根据御史们最近一个月的表现,皇后娘娘逐一评分。

本来御史没有固定名额限制,可是在亲王党一再炮轰之下,最后还是定下来一百人,不许再多。亲王党说,言官过多必误国,并且举出许多血淋淋的例子加以证明。在这次御史队伍缩编过程中,苏御因没被剔除而感到一丝侥幸。

在外人看来,“苏异人”的御史官是皇帝钦封,所以皇后才将他保留下来。对此大家也没过多评论。

可这时的考核变得越发激烈。

在苏御看来,这种考核就是为了刺激言官努力奋进,在朝上帮着娘娘吵架。而苏御不在吵架之列,所以不需要这种刺激,因此他的评分一直都很低。哪怕这次苏御刚在郑州立功,也没能给他增添多少油彩。以前排名倒数第三,这次排名正数第九十五,其中还有两名御史在家守丧孝之礼。

总有那爱财之人,会把各种消息卖给书报社,不久后有庚亲王势力背景的《帝都文社》就把这排名曝光出来。

谁还不要个脸面,虽然这排名对苏御意义不大,可排名倒数也让他感觉不是很舒服。

唐灵儿看过书报之后,想了想,把这页纸撕了下去,才把书报交给王珣转交苏御。

正所谓家有贤妻夫不遭横事,唐灵儿此举是不想刺激苏御。可苏御还是通过别的渠道得知消息。而此时许洛尘正奋笔疾书,大骂《帝都文社》干涉朝政。希望此举能吸引到秘书省的注意,并对其加以整顿。可事实上没什么大用。想动赵准,必须是皇帝,皇后都不能随意攻击庚亲王,何况秘书省。

苏御来到唐贤社,坐在椅子里。许主笔则是闷头写字,不理苏御。

由于最近一直很忙,苏御没时间来看看这位老友,殊不知最近他累成什么样。这场骂战已经持续了半个月,许洛尘的体重一直维持在最低标准。苏御看来,现在许洛尘现在就是一台电压不稳的电脑,稍有波动就能死机。

“西门大公子府里一把大火,烧得厉害,死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人烧伤。”苏御心里藏着事,没直接说。

“不要打扰我!”许洛尘继续埋头苦干。

苏御拿扇子敲了敲桌子:“你先把笔放下,听我说话。”

“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快说吧。”许洛尘酸鼻子酸脸地说。

苏御很想给他一巴掌,却担心把他打死:“最近你联系西门落雪没有?”

“我给她写信,可她不回。”

“那你考虑过她的安危没有?”

“唉…!”许洛尘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听说她的脸被烧伤,丑陋至极,为此我正难受呢。我没日没夜写稿子,就是不想再想起这事。”

这句话很符合许洛尘的一贯表现,这小子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事采取躲避的态度,能躲就躲,苏御甚至想到过他会这样说话。苏御相信,许洛尘是真的很伤心。但他的行为又确实很过分。他内心无比挣扎,想躲到自己虚幻的世界里,不希望别人把他拽回到现实世界。可苏御认为,这件事他躲不过去,硬挺过去,一定会在心里留下硬伤。

苏御和煦口气道:“为什么不去见见九小姐?你现在去,一定会给她极大安慰。”

“我害怕,我不敢见她。”许洛尘烦躁至极,站起来踱步,可刚走了两步又腿软坐下,“之前西门雄风就说要打死我。大家又说这次放火雷的是唐家旧将,他们一定恨死唐家。我最近又在书报上骂他们,如果我现在去立德坊,一定会被他们活活打死!而且我……”

苏御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九小姐烧得面目全非,你还要不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