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各门已有布置,所以新中桥失守对于赵亚夫来说并不致命,围追堵截熊渠卫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不是赵亚夫撤兵,霍宏勋的队伍闯不过这里。但赵亚夫的撤退,也在霍宏勋的预料之中。霍宏勋行动的同时洛北的行动也展开,牵扯呼应。

霍宏勋的二十车火雷压根就不是冲着皇城去的,新中桥正对着孟家承福坊,冲杀的队伍已来到坊署门口,与坊役短兵相接。

也就是一个冲锋,坊市大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一群皓髯老叟已冲过大门,在里面大开杀戒,二十辆车紧随而至。

连续冲锋拼杀,年过花甲的霍宏勋已感体力不支,可仇恨让他血灌瞳仁,哪怕握刀的手已经颤抖,依然战意甚浓,刀指东边一片大宅喊道:“炸丞相府!”

“炸丞相府!”身边一众老叟骑兵同时高声喊,轰轰烈烈直奔丞相府而去。

南坊门传出刀兵之声,早已引起孟家望楼剑客的注意,号角声大作,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承福坊内号角声连成片。距离入坊匪患最近距离的望楼,点燃红色烟火,给丞相卫队指引方向。

望楼,一个接着一个燃起,便能看到敌人行进的方向。

丞相卫队一员虎将翻身上马,带领三百铁骑兵冲出丞相府。

一匹大黑马上那一员黑铁塔般的战将,看上去三十多岁,正是当打之年,豹头环眼,喊声如雷,哇呀呀冲杀在前。两伙骑兵迎头撞到一起,在距离丞相府还有不到三十丈的地方,拦住霍宏勋去路,兵对兵将对将战到一处。

拳怕少壮,刀兵何不如此。若再倒退十年,霍宏勋的刀掀甲胄剁战马,可现在他老眼昏花体力骤减,看不清甲胄缝隙,砍不动铁甲战马,战不到十个回合,只有招架之功。对面黑铁战将手中大棒破空而至,每一下都把老将震得侧歪。

一个盘旋,霍宏勋突然拽马冲离战圈,并高呼一声:“散!”

一声令下,与他一同而来的皓髯老兵四散而去。他们把长兵器挂在德胜钩上,换做弓箭,火折子点燃箭尖松油,一起射向二十辆马车。

马车篷布上全是火油,见火就着。

对面黑铁将一皱眉,不怕敌聚,就怕敌散。分散太多,无法指挥,即便是望楼也指挥不过来,只能喊一声:“一队!分散去追!”

“哈哈哈哈!”见火苗蹿起,见其他老兵冲出战圈,霍宏勋哈哈大笑起来。

孟家骑兵、剑客还源源不断涌来,已把霍宏勋退路堵死。

黑铁战将骂道:“老匹夫!此时距离尚远,即便点燃又如何?你得意个甚?”

霍宏勋骂道:“乳犬小儿,老夫之计岂能是你看得穿的?我奉劝你,还是赶紧救火去吧!”

“我管你有什么计,总之今天你是逃不掉了!”黑铁战将举起大棒:“我砸扁你,看你还有何计策!”

再战一处,仅仅三个回合,黑铁战将一棍横扫,将霍宏勋扫落马下。

几乎同时,火雷爆燃,轰隆隆巨响,看那火雷车好似烟花筒一般,一朵朵半球状火花喷射满天,火雷如沥青般粘稠,黏到附近建筑上继续燃烧。躲避不及的骑兵剑客也被点燃,战马受惊,咆哮奔跑。爆炸过程中,一股一股气浪迎面扑来,把人推翻在地,翻滚撞墙。更有一些老旧房屋,直接崩塌,此处一片狼藉。

黑铁战将的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烈焰映红,火光中战将剪影雄壮威武。

战将一矮身,海底捞月抓起霍宏勋,直奔丞相府而去。

这场大火虽然猛烈,却并未伤及丞相府。此时孟丹青正站在大院望楼上遥望战况。见雷声大雨点小,并未对承福坊造成太大伤害,他松了口气。对身边孟思勋道:“我估计他是活不成了,临终前,还是说两句话吧。”

说罢,孟丹青走下望楼,把这边交给孟思勋,不再管了。

孟思勋眉头紧锁,面露犹豫之色,呆呆站在望楼之上,捏着早已断掉十年的手指。

此时黑铁战将把霍宏勋丢到大院之内,刚才他一棍扫在霍宏勋腰间,腰已断,只有上半身还能动。被黑铁战将一摔,霍宏勋半晌没能缓过神来。

突然一名和尚一瘸一拐冲了过来,跌跌撞撞突然摔倒,爬到霍宏勋身边,一把抱住,嚎啕大哭起来:“有田老哥,上次你与孟家之仇不是已经化解?这又是为何?!”

霍宏勋曾用张有田之名为牧王帐下军师,横扫大西北战无不胜,而那时张邯正是牧王最信任的猛将。张邯从一名旗手,成为大名鼎鼎的战将,也就是在跟随牧王的那段时间实现的。他与霍宏勋感情深厚,不必多表。

他们忘年之交,见老哥哥惨状,当年河西猛将控制不住情绪,哭声震天。

闻听故人之声,霍宏勋微微转头,伸手指向北面:“要不是已与孟家化解,这次我就不在路上点燃了……,看……看北面……”

“北面?”张邯止住哭声,向北望去,什么也没有。

可这时霍宏勋却脑袋一沉,瞳孔放大。

张邯心中感叹一声:有田老哥足智多谋,用兵如神,可这次他好像失算了。北面啥也没有……

孟思勋从望楼上走了下来,用断指之手将霍宏勋双目抹闭,轻声道:“我给他买一口棺材,你和子珍葬了他吧。”

张邯扭头看着孟思勋,半晌,叹然点头。

孟思勋拂袖而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北面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连成片的爆炸声。距离虽远,但爆炸剧烈,脚下大地震颤,房屋瓦砾颠簸碰撞声响。

张邯一惊,向北眺望。立德坊内火光骤起,黑烟冲天而起直插云霄。感觉眼前一阵恍惚,黑色烟幕之中,似乎见到千军万马在战火中驰骋,又似听到战鼓隆隆,冲锋号角响起,一面黑底儿白鹰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霍”字,披荆斩浪冲在最前。

张邯低头看了看已故老友,轻轻念叨:“原来你是想炸西门家?”

还是像当年一样,军师之计让人捉摸不透。

——

西门雄风作为西门氏大公子,却一直无甚大权。曾作为家族内定虎贲督军,参与三十多年前的抗胡战争。可由于表现不佳,被老楚国公西门载驰调回,从此不再参与军务大事。如今年近花甲之龄,在家族中也没混上个长老。只是到处摆摆老资格,为家族某些买卖。别让家里人把他当成闲人废物看,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

今日谈妥一桩八百亿的超级大买卖,而且对方出手豪爽,才认识两天时间就把定金送来公子府。一出手就是一个亿,这让西门雄风大喜过望。这大买卖做成,倒要让家族看看我西门雄风的厉害。

与西门雄风谈生意之人爱酒,听说西门雄风家里有御酒,便要留在府上讨杯酒喝。相比于八百亿的大买卖,这点小要求西门雄风当然答应,后来他喝得酩酊大醉,酒后就在屋里呼呼大睡,对外面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

“你好像知道。”孟思勋情绪不高地坐在孟丹青面前。

孟丹青表情淡然:“上次他来找孟家报仇失败,却让他逃了。我想他报仇之心不死,便找人与他谈了一次。我并没有骗他,我把当时孟家的情况告诉他。之所以孟家飞虎军三个师按兵不动,不是我们不想帮忙,而是西门雄风断了我们的粮道。孟狠看着神策第十五师被团团包围,一口一口吃掉,他也是痛心疾首。可如果孟狠带着三个师冲上去,下场一定跟他们十五师一样。粮食不足,军心涣散,随时都有可能哗变。还哪有力气帮别人打仗。”

“所以这次他炸的是……西门雄风?”

“我想是了。这次他佯攻孟家,弄出好大动静来。吸引金吾卫、孟家、西门家的注意。附近坊市人人自危,关门闭户留在家中,而卫队、剑客、青衣打手必然向坊门靠拢。就在立德坊还在看我们承福坊的热闹时,他们家里突然炸了。想救火,也得跑一阵。”

当承福坊受到攻击的时候,北面立德坊迅速做出反应。四座坊门紧闭,御史大夫卫队和无数剑客青衣堵在门口。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龟缩家中,偷看外面士兵、剑客、青衣快速跑向坊门处。可就在他们都离开中心区域的时候,大公子府突然爆炸。

西门雄风,做着他那八百亿的美梦,随着梦一起消失在废墟火海之中。府里几百号人身上冒着火,疯了般向大门冲去。人挤人、人踩人,惨叫声、哀嚎声,火中翻滚的人,火中倒下的人,扭曲,爆裂,烧成一道道细线,惨状不可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