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苏御一直都在忙丧事,不免觉得有些晦气。本打算离开,把这里交给孔硕的那些江湖兄弟。可大夫人韩氏却求苏御来当主事。韩氏说,夫君临死前与苏郡马结义,如今夫君死了,苏御便要为孔家做主。
苏御还以为孔硕混迹江湖几十年,应该有很多结义兄弟才对。这时才知道,他真正结拜过的兄弟,算上苏御一共只有三个。其他两个,一个叫关雄,一个叫石撞。关雄在三年前战死。关雄死后,石撞落发为僧,不问红尘。
也是从那时起,孔老大萌生退意,金盆洗手做了商人。他一直洛阳城里寻找“白手套”,可是他名声太大,没人敢接。他想投靠三大门阀,结果被门阀嫌弃,要不是苏御出现,同时赶上唐氏门阀揭不开锅,他还不知要憋到什么时候去。
“义父可不许走,您走了,家里就没主心骨了。这一大摊子,可难为死奴家了。”韩氏恳求口气道。
见女人这般,苏御不好拒绝,只好点点头说留下。
这韩氏,在孔硕活着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可孔硕刚咽气她就蹦了出来。别看她说话颇显“小女人”气,可凭借苏御的眼力,能看出她是在表演。其实她一点也不慌张,如果苏御真的走了,她一定能把这个家管得井井有条。
如果这个女人当家的话,孔家应该过得很好。可此时苏御更能体会孔硕的难处——担心这个女人独揽家财,对其他家人不好。
自己刚开始接触韩氏,不好给她贴太多标签,毕竟她是孔硕的枕边人,还是孔硕更了解他。苏御预测,首先要倒霉的是那些刚被孔硕娶进家门,却还没生孩子的女人。
把丧礼之事大体确定下来,已经是掌灯时分。韩氏夫人挽留苏御住下,苏御只说明日一早再过来。在苏御走的时候,见孔家大女儿孔婷站在车旁。
孔婷身着孝服,行礼道:“义父随我去一个地方,先把钱取了吧。”
孔硕皮肤糙而黑,可他女儿却不像他那般,颇有几分姿色。
苏御道:“上车再说吧。”
马车开动,孔婷指挥,马车一路向北,竟来到红黑寺旁一家小馆子。这里也是孔硕的地盘,只是很不显眼。
这里有孔硕的四个兄弟照看着,苏御默默记住这四张脸。孔硕能安排这四个兄弟在他死后暗守五个亿,可见这四个人值得信赖。
钱太多,没办法一个一个数,只能过秤。
这时孔婷有些害怕,道:“这么多钱不知要称到什么时候呢,还是到义父家里再过秤吧,一会儿就宵禁了呀。我一路跟着,钱少了算我的。”
苏御没说什么,让人把钱装上车,那四个人商量一番,问苏御:“苏爷用我们吗?”
苏御道:“随车一起吧。”
一路无话,回到郡主府。
苏御对门房吩咐几声,让四个人在门房里休息。而孔婷身穿孝服,不能进高门。小嬛把自己最好的那件襦裙取来,换给孔婷穿。小嬛的那件襦裙十分大胆,而且小嬛小巧身材,她的衣服穿在孔婷身上,着实显得更加暴露一些。
小嬛再取来披肩,这才能走下车来。
这事不能瞒着郡主,而且还要说得清楚。唐灵儿听说之后,并没说什么,只是让王珣过来看看。把几箱金币端进府里,不但要称重,还要检验金币真假。金币面额太大,万一有假币实在伤不起。
“呦,这么多钱?”王珣笑了笑说:“郡马爷帮友人办事也没什么错。只是将来如果常有人来郡主府取钱,未免有些喧闹,希望别打搅到郡主才好。”
孔婷道:“不敢打扰郡主的,我们来只找义父。”
“义父?谁是你义父?”
孔婷受挫,苏御道:“我!”
王珣惊道:“这义父可不是随便当的,郡主还没同意呢。”
苏御扭转回头,冷着脸道:“你能不能把嘴闭上?你在这里看着就行了,不必说话。有什么问题,一会我去灵儿那里说。”
反复验币三次,一共是五亿零八百七十二万三千。
孔婷道:只记五亿便好,多出来的钱只当孝敬郡主的。
王珣翻着眼睛不说话。
苏御抬手在王珣脑袋上打了一个爆栗,只听“嘣”的一声,把王绪疼得龇牙咧嘴。
随即捞起一块金币,丢给王珣:“我把你打伤了,看病钱。”
王珣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跺脚走开了。
把孔婷安排在东客房休息,让小嬛去陪她。
随后苏御上楼来与唐灵儿说话。
唐灵儿只与苏御谈孔家船坞之事,希望不要影响漕运。至于孔家仓等其它产业,唐灵儿倒不是很关心。而那八百七十多万钱,唐灵儿只说放到二楼小仓库里便是。家里留些钱应急用的。
这次唐灵儿竟然没把钱充公,倒是让苏御感觉到有些意外。
随后苏御把那张清单拿给唐灵儿看,唐灵儿粗略算了算:“这数不对呀。”
苏御笑了笑:“孔硕故意的。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希望唐家继续照顾孔家。”
唐灵儿点头道:“只要孔家办事稳妥,倒是可以继续照顾照顾。只是你刚才说,他家大儿子脾性不太好,倒是应该多指点指点。我不方便出面的。”
“嗯,我心里有数。”
“这么多钱,劲锋打算如何分配呢?”
“按照孔硕之言,有人在家过不下了,就会来找我。又或者等孔家分家的时候,这笔钱也要分给他们。孔硕嘱托,到时候让我按照清单上给钱,也说根据实际情况,适当多给一些。他的清单上大约是两个亿,我打算给到三个亿。剩下的钱就放灵儿这里吧。”
唐灵儿难得一笑道:“劲锋对我如此坦诚,这才让我感到满意。至于这钱,我倒不急于入唐府账上的。那就先放在二楼吧,这里安全一些。”
“好。”
唐灵儿说闲话口气:“以后觉得王珣多嘴,你说她两句也就是了,何必下那么重的手呢。看把她打得,脑袋上一个大包。”
苏御笑了笑:“王珣也算是上过榜的剑客,如果连我一个爆栗都扛不住,她也没资格留在府里。不过灵儿的话我记住了,以后不再打她。”
唐灵儿和煦道:“夫妻之间,就应该这样说话。不要有什么秘密,也不用在小事上针锋相对……”
也不知唐灵儿是怎么想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感觉她是在给苏御做婚前教育。
苏御也不嫌烦,好心情地听着。
可唐灵儿突然话锋一转:“我问过冯瑜,她说不想堕胎。你觉得如何?”
“希望是个女儿吧。”
半晌,唐灵儿道:“我还是希望她堕掉。”
苏御皱眉不语。
唐灵儿道:“我会请来御医为她堕胎,陈御医医术高明,应该不会有事的。如果你能答应,我便留她在府里。你我之间别因她而生怨才好。”
——
孔家大宅,正厅。
又忙了几日,终于把孔硕送走了。
韩氏说,家里一切不变,把道儿上的事交给段友德,让其来当北市大蛇头,而商业上的事交给孔祥孔瑞,她只负责管钱管账,不参与各种经营。
韩氏带着孔祥孔瑞跪在苏御面前:“在义父面前,咱家两个小子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以后全仰仗义父了。”
韩氏极其恭顺,低着头颇显歉意地说:“只是让义父操心,实在过意不去。”
韩氏不知道是孔硕的第几个媳妇了,不过她现在是孔家正室,还是大少爷孔祥的生母。她十五岁生孔祥,今年也才三十二岁。正是风韵与美貌兼备的好时候。她口中“义父”当然是“孩子他义父”的简称,可她却一定要省略三个字,显得格外亲昵。
“嫂嫂快快起来坐下。我与孔大哥兄弟相称,在家里,不必如此多礼。”
韩氏莞尔道:“妾身卑贱,怎敢与郡马爷平起平坐。”
苏御笑道:“你就把我当他们的义父看,别当我是什么郡马了。另外我此来有些话要跟你们说清楚。如果你们不能答应,我看我还是少来孔家指手画脚。”
“义父说话,没什么是不能答应的。”
苏御摆了摆手:“既然孩子们称我一声义父,我便有教育之责。我把丑话说到前头,孩子们一定要坚持修身养性,不可作奸犯科。如果孔家被外人欺负,我自然会挺身而出。可如果是自作孽,我却不会去管。当初孔大哥活着的时候,我们有君子之约,办事一定要占得住理。如果觉得不占理,你们也别来烦我。这些话着实难听了些,不过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一定要事先把话说清楚。如果觉得我碍事,嫂嫂也不必委屈着,直言告知便是,这义父我也就不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