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坊通天楼。
夜无良掌门义女袁婴,刚刚掐死一名叛徒,寸长指甲割破叛徒喉咙,手上留有血渍,正在洗手。
她洗了一遍又一遍,手上早已没有了血渍,木盆里的水已经不再变色,可她依然让身边瑟瑟发抖的丫鬟继续给她换水。
这时袁昆走了进来,挥了挥手,示意丫鬟退下。丫鬟如释重负般快步离开。
“我听说唐氏大公子府上钱夫人死了,我想不是吾儿干的吧?”
“回父亲,不是。”
“嗯,那就好。”袁昆欣慰地点点头,坐进红漆椅子里:“吾儿不要听信那些谣言。你不是唐乾的女儿,不是冬天里跪在大公子府门口冻僵的女娃。你与钱夫人之间,毫无瓜葛。虽然你的身世至今还没查清楚,但我确信你的父母是相州人。”
袁婴恭恭敬敬为袁昆递上茶水,袁昆笑了笑,接过。
不久后鬼头鹰快步走了进来,大咧咧对袁昆行礼,随后两腿岔开坐进椅子里,冲袁婴挥手道:“还不快给三叔倒水?!”
袁婴给鬼头鹰倒水,鬼头鹰理所当然的样子接过,大声道:“大哥,我早就说文一刀浪得虚名,可你却不信。我这次与他去清化坊,要不是他畏缩,那姓苏的必然难逃一死。”
袁昆拉沉脸:“老三,你还好意思提起这事。我曾对你说过,不要操之过急。现在还不是对苏御下手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下手?”鬼头鹰急道:“有仇不报,咱们还是夜无良吗?等,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袁昆拍案而起,逼近,瞪视:“总之没有下次,我不允许你破坏我的计划!听到没有!”
见袁昆火了,鬼头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气馁地低着头。
袁昆放缓语气,又道:“我们的目标不是一个苏御,而是整个红黑神教。裕亲王已经答应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把红黑神教一锅端。而我也在红黑神教内部安插了多名暗桩。我听说,如今红黑神教正在查裕亲王的事?呵,他们可真是自己找死。我看‘合适的时候’就快到了。”
鬼头鹰不屑道:“一个杀手门派,敢找亲王的麻烦。不自量力。”
“本来我以为苏御是个人物,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他连最基本的形势都看不清。”袁昆冷笑一声:“待裕亲王得大势,便是我们下手之时。”
闻言,鬼头鹰又有些着急:“赵准现在还没动静呢,更别说赵裕隆了。”
“那是因为你消息不灵通。”袁昆坐回椅子里,面带喜色:“如今庚亲王已经开始表态,话里话外的有意阻止皇帝立赵凉君为太子。庚亲王的理由很充分,孩子太小,不足以掌控大局震慑朝纲。而皇帝也说了,若早崩,就让赵准以皇叔之名摄政,待赵凉君长大成人,再将皇权让给赵凉君不迟。”
袁昆干笑两声:“你可听出其中意味?”
鬼头鹰抬头想了想,话锋一转:“最近红黑神教在清理叛徒。而其中大哥安插的暗桩有一半被清理。莫非他们暴露了?”
“那些人本来就劣迹斑斑。”袁昆指着地上的尸体说:“就像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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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黑寺
“赵准是担心自己不死,而赵裕隆是担心自己死得不够快。”
苏御看着红黑神教弟兄收集来的罪证,发出如此感叹。
作为御史,苏御也听说了赵准的情况,也在分析赵准和赵裕隆哥俩的处境和他们近些年来一系列做法。
这二人同父同母,其母冯太妃是开国元勋冯泰盈的后人。冯氏一族一直都是道光坊里的望族。梁朝效仿前朝凌烟阁,设立文武两庙。冯泰盈位列武庙第九位,当年也是活着吃庙奉的人之一。显赫一时,风光无限。
此后冯家每一代都有代表人物出任玄甲军高级将领。比如现在的玄甲第十二师中郎将冯占庭。冯占庭是赵准和赵裕隆的舅舅,同时还是浔阳郡主赵玲珑的公公。只不过现在浔阳郡主不住在冯家,而是独自生活。否则赵玲珑那做派,非把冯将军气死不可。
“上流”人士,每个人都有着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皇室与唐、孟、西门、钱、樊、韩、以及玄甲军各功臣之间的裙带关系,一对人名一对人名地写下去,能从洛阳写到郑州。
别人不提,仅从皇帝表妹唐灵儿身上算起,六大财阀和道光坊里,上下不出五代的亲戚都以千人计。翻翻家谱,就能论得上亲戚。上层固化之严重,在梁朝尤为突出。或许因近亲的缘故,怪胎和低能儿也着实常见。
就比如十六公子家二少爷唐丸,脑袋大身子小,脑壳如瘤,一眼大一眼小,一肩高一肩低,双臂长粗如猿,双腿短细如犬,性格乖张,脾气怪异,就是唐氏家族中怪胎的典型代表之一。
在上流,除非直系亲属关系,否则都不值钱。不是所有亲属之间都来往密切。最终还是派系关系才决定着家族命运。一家中几个儿女同时属于不同派系,也是常有的事。比如盛王府里。
文盛郡主赵裙与庚亲王赵准走得近,而其长兄赵衮却是保皇一派,最瞧不起的人就是赵准和赵裕隆兄弟,甚至还瞧不起皇叔赵挺。时常在家中破口大骂,时而还收集一些罪证,送到皇帝面前。
曹玉簪通过张密送给苏御的密信中记载的内容,多是赵衮送来的。
“皇后娘娘有些急了,希望我尽快递交赵裕隆的罪证。现在我手里有两套罪证,一套是他胡作非为的石锤证据,一套是他不忠于皇帝的虚证。有反诗三首,禁书两本,还有为其兄赵准私造龙袍的证据证人,勾连军方的证据证人。呵,我感觉这些够他喝一壶的了。”
苏御满意地点点头,把证据收好,又道:“我们神教兄弟能做到这一点,我已经非常满意。剩下的就看曹玉簪如何发挥。而那就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
屠彪道:“不知何时可以对夜无良下手,夺回失地。”
苏御道:“不可操之过急,眼下屠罗汉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搞好教派经济。第二,深度清理神教不肖弟子。教徒多而乱,其中有不少品行恶劣之人,不能留他,否则迟早给神教添乱。至于收回失地,要等皇后动手之后,见到效果,裕亲王势倒,我们才能动手。”
“明白,一切听苏堂安排。”
这时梅红衫道:“听唐怜说,文一刀欲害苏堂。这事我们不能忍,我打算去会会那文一刀。”
苏御一皱眉:“我与那文一刀虽未交手,可我却觉得他内功并不深厚。或许这是我的一个错觉。可假如他果然是内功不深,还如此有名气,想必是外家的高手。恰恰与梅罗汉是同一路数。你二人若碰到一起……”
梅红衫道:“为神教效力,梅红衫从不计后果。”
苏御摆了摆手:“文一刀虽然危险,但我还是有把握与他抗衡的。而他不过是一个工具人,我们没必要跟他浪费太多精力。相反梅罗汉是我神教顶梁之人,不可或缺。这件事梅罗汉不必去管,我不希望因卒损車。”
梅红衫面色冰冷,看起来心愤难平。苏御觉得这女人可能要不听劝。可她一心为神教着想,苏御也不好深说她什么。
苏御话锋一转:“如今唐怜专心搞经营,你们要鼓励她走正道。不可以动打打杀杀的念头。希望二位罗汉支持我的意见。”
“那是当然。”屠彪一笑道。
苏御站起身:“虽然我对天赐皇帝抱有信心,但不代表他身边就没有危险。也不代表赵准赵裕隆兄弟就一定失败。毕竟皇帝的寿命是个大问题,而曹玉簪尚显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