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华州的时候,有一次欧阳镜喝醉酒,曾对苏御说:

“你我均好色,本是同路人,却表象相反。我挖空心思让良家宽衣,你却搜索枯肠劝伎女从良。可是你折腾半天,落什么好了?有些女人天生就是一副贱胚子,那是她们的命,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还能给她们逆天改命不成?我还听说前一阵小花椒儿把你给挠了,你说你何苦来哉?像哥哥我一样,见一个扑一个,一多快乐?等老了不行的时候,回头想来不枉此生矣。”

苏御道:“你休要听别人胡说,小花椒从来没挠过我。还有,在这个话题上,我二人道不同不以为谋。咱俩说点别的,比如我教你的马赛回旋,你练得怎么样了?”

欧阳镜哈哈大笑,说自己能从东城门旋到西城门。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苏御的怪癖也是让欧阳镜、许落尘、林崇阳感觉有趣的地方。

张岱《陶庵梦忆》有云:“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虽然这句话后世才有,可在此之前,人们心中早已有这个思想,只不过是被张岱后来总结出来而已,正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张岱妙手,为人称道。

苏御与谭沁儿来往一年有余,从未跨过红线。欧阳镜常以此讥诮打趣,苏御却从不在这个问题上与欧阳镜挣个长短。

欧阳镜闲着没事的时候,写了一本《女人经》。把他毕生韵事心得都写在里面。在苏御看来,大部分都是胡说八道,是没有科学根据的。但又不得不承认,那本书确实是欧阳镜多年的经验总结。

说来有趣,大家明知道欧阳镜是在胡说八道,可还是为《女人经》津津乐道,就好像里面有什么规律可循。于是乎那本书被多家报社转载,一时间在华州地区掀起不小风浪。

当然,欧阳镜也因为那本书被女人们给骂惨了。

梁朝女子彪悍,更有激进女子成群结队来找欧阳镜讨要说法。她们拉着横幅,砸锣震鼓吹着唢呐,站在欧阳家门口车轮战骂了三天三夜。后来欧阳镜躲在门后喊那本书是许洛尘写的。无处发泄怒火的女人们又跑去许洛尘家叩门求证。

没想到的是许洛尘竟然承认了。

结果这个倒霉书生,好悬没让那些女人用唾沫给淹死。事态逐渐失控,女人们往他的院子里丢臭鸡蛋、烂菜叶、破布头、漏袜子。愤怒的人群把他家的篱笆墙推翻,大门也给扛走了。要不是苏御带着衙役及时赶来,许家可能就要被夷为平地。只剩下干瘪瘦削的许公子,孤苦伶仃地蹲在烂菜叶里,望穿秋水,欲哭无泪。孤零零,怜兮兮。感叹悍女猛如虎也。

后来苏御问许洛尘,你为什么要承认,是不是欧阳镜给你钱了?

许洛尘铿锵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苏御问他:那你到底因为什么承认?

许洛尘道:因为我与欧阳之间清醇而伟大的友谊。

许落尘真的没收钱,但后来苏御还是听说欧阳镜免了许落尘二十万债务。

那么,欧阳镜的书里到底写了什么,导致女人们如此暴怒呢?

举个例子来说,书中有云:“女子二七年纪,好梦而妄断,哄哄就入怀。三七年岁,重钱财,而心机增,投其所好,便可驾驭;四七年纪,乃大熟也,熟分两种,一种不可碰,一种求你碰。遇后者,大快之事也。”

面对欧阳镜的言论,苏御只是当笑话看,当然不会认真。有些女孩天生就不好糊弄,而有的女人可能做一辈子梦。

比如唐怜,她就坚信“人性本恶”,自认为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所以在她们眼中好人比较少,甚至没有好人;又比如唐灵儿这种从小接受权谋教育的女人,她们的思想与普通女人大不相同;再比如唐秋那种女人,她就是女版的欧阳镜,不提也罢。

与唐秋正相反,有的女人做一辈子梦。可这又有什么不好?人家乐在其中,没必要嘲笑讽刺。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不去破坏干扰别人的生活,没有哪个活法会像法律一样一定要去遵守。

但苏御认为,一个人活着一定要有最起码的良心,否则就不是人。当然,苏御的看法和做法未必获得所有人认同,但苏御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做的。

比如有的女子重视“贞洁”二字,苏御在不确定自己能娶谭沁儿的情况下,从来不给姑娘任何承诺,更不会跨越那道红线。

苏御的做法与欧阳镜截然相反,不论孰高孰低,各自乐在其中便好。

——

苏御头天晚上把谭沁儿安排到唐金家里,第二天又把谭沁儿安排到洛河南边的福善坊,那里有一处以马修户籍买的宅院。福善坊就在南市的西边一街之隔,这妮子要是闷了,随时可以去南市逛街。那里好玩的地方不比北市少。而这天龙寺也坐落在南市。

谭沁儿走进宅院,看了看:“这院子是你的?”

苏御笑了笑:“觉得如何?”

宅院不是很大,但住十个人不成问题。一间正房,正房西边有耳房,还有两个小厢房。苏御觉得这里格局不错,而且价格便宜,所以才买来。如今从来安排谭沁儿,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谭沁儿拽开门看了看,门楣上有灰簌簌落下,少女赶紧抬手扇了扇鼻尖:“噗噗,到处都是灰。好久没住人了吧?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所凶宅。你让我一个人住这里,你也放心?”

苏御揶揄道:“以前这里是不是凶宅我不知道,可你这小鬼来了以后,这里就名副其实成为凶宅了。”

谭沁儿嘴一撇,走了进去。

苏御道:“我不能陪你太长时间,你自己在这里收拾一下。给你留五万钱,花光了就再跟我要。雁师姐的几个联络点我都告诉你了,记得时常帮我联系。”

谭沁儿人情绪不高地“哦”了一声。

苏御掏出钱袋子,放到谭沁儿手里。

少女接到钱,脸上难掩一抹幸福。

苏御正色道:【有些话,我看还是提前跟你说清楚比较好。我重任在身,需要弄很多钱来填苏家的窟窿。我还需要郡马爷的身份来维持现在的圈子。你要知道,我一旦离开唐家,圈子里的那些人恐怕就不会再理我。

来唐家当这个赘婿,很多事身不由己。

什么时候来,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走,我也不知道。

或明天就被一脚踢开,又或许永远走不掉。

你与父亲因为我而闹掰,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父爱如山,他之言自有道理。我希望你不要再躲躲藏藏,早日与你父重归于好。我希望你传达我的意思,欢迎大师兄早日回归红黑神教。如若大师兄能肯回归,神教重振雄风指日可待。

假如大师兄不同意回归,你再帮我转达一句话,大隐于市,在这里隐居也是好的。陈千缶在上,师兄弟一家人,这里就是他的家,想住到何时就住到何时。我为他保密,绝不告诉别人。】

苏御担心谭方鼎顾面子,不肯答应回归神教,又担心把谭方鼎逼急了而走掉,因此给他设一个台阶,先把大师兄稳住,以后再做考虑。

苏御从大局和私人两方面考虑,而谭沁儿更关心私人问题。她从苏御的话中听到“悲观”情绪,这时她很想直言去问,如果我真的愿意给你当小,你会不会答应?

可她却没有勇气去那样问,首先姑娘心中有些不甘,其次她担心苏御拒绝。

没给谭沁儿说话的机会,苏御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