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崩,要与先帝合葬洪陵,所以她的谥号不是太后,而是皇后。

今日是武烈皇后出殡的日子,一大早全城挂素,新提拔的玄甲第三师(金吾卫)中郎将赵亚夫(本名周匡,皇帝赐姓赵,并更名亚夫)披白开道,上万人的送葬队伍,浩浩****从皇城开出。

皇帝要求禁乐三日,但凡走出坊市者,必须戴孝。

殓盛太后遗体的巨大黑漆椁车,犹如一间民房那般大,八匹大黑马奋力拉车,徐徐前进。

皇帝带领四名贵妃,亲自送葬。和尚、喇嘛、阿訇、道士、尼姑各教派僧侣数以千计,一众亲王公主披麻戴孝一路随行。这般礼仪大场面,岂能少得大成郡主和郡马,唐灵儿与苏御并肩,随着长长的队伍一路同行。

自发送葬的百姓,从皇城口,一直排到厚载门,数十里跪满街道两旁。

要说这武烈皇后生时也未如何施恩百姓,可当这位号称史上最狠最能打的太后驾崩之时,还是有许多人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扬十里,一路皆白孝,全城举哀,不过如此。

听到哭声,苏御心中莫名难受起来。

唐灵儿不知苏御难受个什么,传言中说,苏御这人薄情寡义,可今日看来并非如此,反而觉得他感情过于丰富。

送葬不是一个轻快活儿,这一路走下来,可把一些人给累惨了。

距离太远。一些身体不好的人甚至一头栽到,被礼官用担架抬走。这其中就有大长公主驸马詹玉林。苏御看得出来,其实那詹玉林是装晕,不过苏御心中倒是能理解这位驸马爷。他痛风严重,手脚变形,让他如此行走,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不久后,皇帝支撑不住,扶椁车嚎啕大哭。

一大群礼官太监搀扶着皇帝,陪椁前行。

这一路走走停停,时而下跪磕头。

礼节繁琐,不提也罢。

这一顿折腾,从早晨一直折腾到傍晚,才正式下葬。

相比于太后的风光大葬,凉妃的葬礼却显得十分凄凉。

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在送葬队伍最后的那一辆马车里,竟然还装着凉妃的小棺。而送她入地府之时,皇帝也未在场。只有几名太监,几名礼官,把她送到那些殉葬妃子的旁边。据说此时那些殉葬妃子的尸体已经腐烂,地宫里恶臭弥漫。

——

太后下葬,天赐皇帝赵崇也基本完成权力交割,玄甲军中五大将十五中郎将都是皇帝信得过的人。

整个交割过程,皇帝赵崇竟然一个人也没杀。

仁君之名,迅速传开。

紧接着立太子,选皇后。

曹玉簪不出所料,成为皇后,而凉妃之子赵凉君被立为太子,已过继到曹皇后名下。

三岁小儿哪知人间磨难,大家都说皇后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小儿只是啼哭几日,竟也就认了。

要说这曹玉簪也是个能人,自打她进宫以来,无人不喜欢她。虽然与陈太后相处日短,可听说那段时间里,太后就对她表现出格外的恩宠和信任。而天赐皇帝终于碰见一个美女妃子,宠爱更甚。

那时不仅是太后和皇帝喜欢,其他妃子、太监、宫女,也无有人说懿贵妃不好,就连那赵凉君也开始改口叫娘。

不久后曹皇后隔帘听政,小太子睡在皇后怀中。

老太监犁万堂紧随皇后、太子左右寸步不离。

但天赐皇帝病情更加沉重,每日只进一餐,还时而呕吐。

太医各显其能,结果把皇帝治得时而浮肿,时而尿崩,一副天寿将尽之相。

听闻表哥皇帝垂死,表妹唐灵儿入宫探望,回来时与身边人说起病症。

苏御闻之,道:“尿毒之症也。”

对于这个病,苏御倒是熟知。仅凭梁朝的医疗手段,完全治不好的。不过苏御却知道如何调养,尽量延长生命,提高生活质量。于是与唐灵儿商量,通过大成郡主的书信通道,上书内侍省,书信中言:

“御识山中高人,知此症乃天疾也,俗药不可与治。建议太医停止用药,只用清淡之食滋养陛下龙体,此病症才有望缓解。如若持续服药,反而加重病情。听闻皇帝受病折磨,臣心如刀割。诚然不敢欺骗皇帝,御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越是烈补越是戕害龙体之术耳。”

唐灵儿看过之后,有所担心,道:如若这法子害了皇帝,岂不是弄巧成拙?

苏御却道:如果天赐皇帝是个蠢人,苏御绝不会上书。相反赵崇有智,他心中自有分寸。而且我保证,只要他不乱吃药,病情一定会好转起来。而且我在这里也没说我这办法是治病,只是让他少遭罪而已。

唐灵儿长袖一甩,不再理会这事。

苏御卷书落到皇帝书房,皇帝无心去看,只当是各位郡马爷送来的祝福之词。谁知曹玉簪见到苏御之名,却格外重视,展卷一看,莞尔一笑道:“陛下,妾在乡时,早听唐门赘婿是个异人。今日他上书奉劝皇帝少食补药。”

赵崇虚弱,惨然一笑道:“众人皆言我虚亏应多补,而这苏御却劝我减补,他可是想害我?”

知道赵崇是在故意逗弄,曹玉簪温婉坐在龙榻一侧:“这苏御倒也聪明,如若他只是跟其它驸马郡马一样,写些问候之语,岂能博得皇帝侧目?他反其道而行之,必然引起陛下注意。而且他这法子,说来乖巧,如若是献来药方吃坏了龙体,他担当不起。可他却说不吃药,倒是让人无法治罪与他。”

赵崇点了点头:“把卷书拿来我看。”

接过卷书,赵崇眉毛一挑:“爱妃口中‘异人’,这笔字写得也十分怪异,说不上是哪家书法,好多俗体字却被他写得颇有锋力。唐家尚武,莫非此人也是个五大三粗的练武之人?”

曹玉簪灵巧道:“非也,这苏御一表人才,常有人说他潘安之貌。”

皇帝微眯双眼,视线在曹玉簪俏脸上扫了扫,又道:“这苏御好相貌?能有多好,皇后可曾仔细看过?”

曹玉簪慧黠一笑道:“陛下,您这话可是陷阱不成?”

皇帝眯笑:“皇后缘何如此说?”

曹玉簪道:“妾之所以认识苏御,是因为舍妹嫁到唐家,而妾正是送亲之人,恰巧与那苏御同车。除此再无甚来往。即便是同乘,也有丫鬟太监陪伴,岂敢独处?”

皇帝苦笑摇头:“皇后多疑,更甚曹子度。”

曹玉簪最担心的就是皇帝动不动就把话题扯到曹圣身上。玄甲军总监军曹圣,虽风光无限,却也十分危险。一旦让皇帝感到担忧,就仿佛悬崖边上走路,不知哪时就莫名坠落,万劫不复。

天赐皇帝自知命不长久,已经开始考虑后事。虽立太子,可他并不一定真的把皇位传给太子。前几日时他还说,有心把皇位让给庚亲王赵准。可是皇帝还有担忧,因为赵准虽然聪敏,但性格过于强横,皇帝担心他无法与三大门阀周旋,急功近利,反而毁了赵氏江山。因此纠结,迟迟下不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