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化坊笼罩在紧张的气氛当中,八公子府和十二公子府被封锁,四个坊门处于封闭状态。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清化坊里有三座大仓。大仓是清化坊的经济命脉,那里存放的都是垄断商会指定的商品。唐氏也要遵守财阀们共同建立的规则,封闭一个晚上,已让唐家损失几十万钱。
所以在天亮以后,唐恂便下令打开东坊门,同时增派人手,对进坊人员进行严格盘查。
昨晚唐灵儿睡得非常不好,天已大亮,她还没起床。
见她眉头紧锁,面色潮红,苏御伸手触摸她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
欲唤太医,唐灵儿说自己没事,挺一挺就过去了。
见她执拗,苏御也不好勉强,便带着牛角髻小侧妃孟璨去到承福坊,参加孟丹青大儿子的婚礼。
其实梁朝民间婚礼大多是在傍晚黄昏时进行,但在孟丹青这样的家庭,就要从早忙到晚,而秦王殿下的到来,自然受到孟氏家族的夹道欢迎。
虽然门阀与皇室经常在朝堂上吹胡子瞪眼,可是到了这种场合,情绪就变了。
“秦王赠送豪礼,五百万钱!”
不远处,唱礼官扯嗓子喊。由于用力过猛,有些失声,可是他这一嗓子,依然引来许多人侧目。
“秦王真是破费了呀。”
“孟相说笑了,别嫌少就好。”
“岂敢岂敢,快里面请。”
笑脸相迎,礼节周到,众星捧月般把秦王迎接进府,端坐上席。此时席上坐着几名孟氏家族的老头子,其中就有孟璨的爷爷,孟氏三老爷孟启。
席上愉快交谈,不此赘述。
上席之人城府深厚,言语有深浅,没人提起昨天清化坊发生的事。
唐氏也派“使团”来参加婚礼,以唐宽为首,队伍里还有安国公侧妃樊春梅,她是代替唐振来的,再有专门出席各种热闹场面的十七公子唐延。
唐恂今日没来,但没人问为何没来。
大家心知肚明,老爷子正在家等消息呢。
唐宽露个面就走,留下唐延和樊春梅,樊春梅带来好些丫鬟陪伴左右,坐在女宾那边,而唐延则是坐到男宾次席。
苏御在这里没待很长时间,赵准来了不久,他就起身离席。去张家看看苏小英,问候一下生活情况,得知一切安好,这才满意离开。
“婚礼要在傍晚进行,估计娘还在家里没走呢。”孟璨话里有话的说了一句。
苏御一笑道:“我早有打算,咱这就去侯府探望你娘。”
牛角髻小侧妃抿嘴一笑,还把准备好的礼物抱在怀中。也不知她给厚载公主赵玉枝准备了什么礼物,礼包也就篮球大小,塞得鼓鼓囊囊。
早听说厚载公主不是一般人,当初孟氏要给她建公主府,她却说嫁鸡随鸡,因此住进侯府第五进院。而这道院还不是她独享,是与守寡妯娌共用一个正堂。
都以为赵玉枝是个厚道人,其实不然,她与太长公主赵瑛脾气差不多,那是相当厉害。当初她为什么能说出那句话,苏御揣测,那时候她年纪太小,才十四岁,被儒家洗了脑,小小年纪故作贤良。
可如今年近不惑,也就看得明白,那贤良装得很失败。
“侄儿赵御,拜见姑姑。”
观这位公主,身宽体胖,脸大如斗,双手捧着肚子,还有波浪纹出现,两腿比孟璨腰都粗。
好一个大白胖子。
“赵御,你娘个蛋来。我怎听说,你虐待我女?”
“姑姑何出此言?”
“唐灵儿我且不提,今个只说侧妃。”
公主坐于榻上,手指榻缘,让秦王坐到那里,她捞起毛刷,敲打榻缘,愤愤道:“同为侧妃,凭什么西门婉婷住高阁,我女儿住小瓦房?一开始我不吭声,只以入门有先后,西门婉婷进门早,就早点住阁楼,日后我侄会给我女补建一座。可我怎听说,秦王府为新来香妃买地建高楼?合着,这不是按照顺序来的,就是欺负我女?我怎还听说,你家孔美人都住上楼了?上次纯儿(济亲王赵纯)成婚,我倒是见识过那孔婷,好厉害个女子。当时她为唐灵儿出头,我还赞她仗义。合着现在才知道,人家还骑在我闺女头上?怎么的,我闺女在你家还不如个美人?早先我不知是这样,否则早去找你和唐灵儿理论!若你娘活着,我就去找你娘理论!”
苏御还没说什么,孟璨有些急了:“娘说什么呢,秦王大驾光临,合着是听您训话的?”
“吆!这是长能耐了?你竟然教训起娘来?这可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翻脸就不认娘了。”
孟璨一笑,坐到榻上,把礼包交给大胖公主:“哪敢教训母亲,这是来孝敬母亲的。”
“哼,这还差不多。”赵玉枝根本就没看那礼包,扯过来就丢到一旁,继续教训苏御。
真是倒霉催的,跑这来挨了顿训。
都说姑爷是门前贵客。闺女都给人家了,要对人家好一点。可这位赵玉枝不同,她还是秦王的姑姑。
在这梁朝,叔伯如父,姑姑如母,训侄子,侄子不能还嘴。就好像唐灵儿训她的那些侄子一样,哪怕那些侄子年纪比她还大,也不能还嘴。
当然喽,也有那不孝子,连父母都打,还管什么叔伯姑姑。但这种情况在梁朝比较少见。
虽然公主暴躁,可秦王就是有些对付暴躁女人的办法,三言两语就把公主说乐了,这会儿又夸她侄儿好来。这也好,哪也好,就是对她闺女不太好。
……
在赵玉枝那里浪费了点时间,因为她非要留侄子吃饭,若不留下,她就不高兴。
吃完午饭,驱车返回清化坊,把孟璨放下车,苏御便去道光坊,直进贤王府。
贤王不理朝政,每日只有三件事做,上午练字、下午垂钓、晚上对弈。那些鱼被他钓上来,放下去,已经不会知道多少次了。他还在那里念叨,这帮鱼儿就是太贪嘴,其实它们已经知道会被我钓上来,可还是要吃。
苏御坐在一旁小马扎上:“昨天进清化坊的是唐离替身。”
“哦,我已经知道了。”贤王的目光依然落在水面上,心平气和地道:“我想唐离就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苏御没吭声。
贤王想到什么,忽而侧头,饶有兴致地道:“你说,唐振和唐离会不会打?”
苏御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才道:“打与不打,都有可能。”
“那你希望他们打,还是不打?”
“最好是速战速决。”
贤王一愣神,转过头继续钓鱼:“你想联合唐氏,对付其他两家。若战败,我们赵家祖业立刻化为泡影;若战胜,你还要面对唐振。你考虑过没有,到时如何与唐振相处?”
苏御道:“唐氏必须交权。只要交出兵权,给他个异姓王当,世袭罔替。”
贤王摇头:“不可能,唐振不是那种人。”
“三叔的意思是……”
“若走到那一步,唐振必须死。别说异姓王,就是连个勋爵也不给他。从此世间再没有清化坊。”老爷的目光变得锋利,平日慈祥**然无存,盯着苏御:“若你要动手,就要下定决心,不能犹豫,否则你就别动手。”
贤王把鱼竿放下,专注道:“梁朝是一条龙对三只虎。每有外族入侵,四家就团结起来,共同退敌。龙虎坐镇中原,胡人杀不进来。可每当对外战争结束,又是龙虎相争之时。一百多年啦,想削藩的可不止你一个。”
怎感觉贤王胆怯了呢?
苏御闷坐不语。
贤王继续垂钓,大约一刻钟过去了,他一条鱼也没钓上来,可鱼饵却没了。
他苦笑一声道:“我老啦,或许活不到你要削藩的时候。到时能帮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张云龙和赵权。若你还有什么想法,可以找他们说说。”
贤王这是彻底交权的意思吗?
可只要他还活着,张云龙就一定会听他的,赵权更是如此。
而每两个六师统帅之间,最好还是别私下来往,除非贤王不在人世。
随后苏御就告辞了。
虽然贤王没说支持削藩,可他也没反对。这并不是一个最坏的结果。他已经七十六岁,还能活多久呢。等秦王的秘密部队组建完成,那时候他可能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苏御眉头一展,回到王府。
“灵儿啊,我要把小筑装修一下,再把清雅小筑加高一层。”
“没钱。”
“我出钱。”
“那你就弄吧。”唐灵儿伏案工作,不抬头地说。
本就没指望她出钱,只要不反对就行。于是苏御好心情地倒在榻上,伸手抓来一本书报,寻找乐子。
这时有官员通过丫鬟报门,说有许多政务文书需要秦王签批。
苏御叹了口气,向王殿走去。
这时见梅红衫迎面走了过来,递给秦王一封信。
拆信一看,全是暗号,是物质教主曹青派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