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孔家大宅。

曾经,这里是毗邻的三家,被孔硕一口气买下来,院墙打通,前后左右一共是七进。

在寸土寸金的北市,能有如此大的院落,得益于孔硕买得早。若是现在想买,且不说钱够不够,关键是很难找到邻居三家都肯卖的。

而当初那些卖房子的人,万万想不到几年后房地产的价格。

三户人家本就是亲戚,商量着把房子卖掉,拿钱去南晋做些买卖。结果去南晋打拼几年,赚了些辛苦钱,心想着再回洛阳发展。可当他们回到洛阳,房价已涨几十倍,三家人望房兴叹,悔得直跺脚。

时势造英雄,赚钱何不如此。比如原来不肯卖房子的老王,懦弱木讷,毫无闯劲,也没有什么人生目标,不敢跟他们去南晋做买卖,于是就守着祖产,靠磨豆腐养家,辛苦度日。

可后来外地人蜂拥而入,房价大涨,北市的人越来越多,老王就把厢房、倒座房隔断成许多小屋子,租给外地人住。结果几年过去,当年的豆腐老王变成了包租公,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瞅他那副暴发户的样子,一笑一口大黄牙,提着鸟笼,拍着肚子,到处乱逛。其实什么能耐也没有,可人家就是有这个命。更可气的,他还换了媳妇。

新媳妇是外地人,又年轻又俊俏,听说还是大地主家的女儿。那地主只因为一次税改而落魄,可这闺女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这种好事落到王豆腐身上,真是好白菜让猪拱了,气死个活人。

老王那种人都能赚到钱,何况孔家。虽然孔祥这小子不着调,整日净想着挖坟,可他家里还有母亲韩氏,和颇为沉稳的老管家齐珲。再有孔家和秦王以及唐氏的特殊关系,保证孔家稳中求进,越发好起来。

只要家里还有韩氏在,孔祥这个年纪,还是被人称呼为孔大少爷。孔大少在北市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不光是与秦王和唐家的关系,这小子本身也干过一些狠事。比如那次听风阁火并,孔大少一战成名,从此成为北市瓢把子。

人这辈子,干成一件大事就足够。就好像有的人一曲成名,结果一辈子就靠这一首曲子,只要做人别太狂,别肆意挥霍糟践自己,也能过得不错。

孔家门前驶来一辆骈车,从车上走下来一名小太监。那小太监一身锦缎衣衫,手持雪白拂尘,派头老大,比皇宫里的太监派头还要大,那一脸的傲慢,简直是无以复加。

“哎呦!童公公来了,快里面请!”

说话间,齐珲把一包银子,塞进童玉手里。

“呵呵,齐大管家客气了。”

众星捧月般,把童公公引入正堂,待童玉坐稳,齐珲毕恭毕敬道:“公公此来,有何贵干?”

童玉举手抱拳,冲着秦王府的方向拜了拜,才道:“是咱家千岁,让小的来找韩夫人说点事。王爷吩咐了,孔少爷可以不在场,但齐大管家要一起听听。”

“哦…,那童公公稍歇,这就请太太来见。”

既然千岁这样说话,想必是最好别让孔祥第一时间听到,于是齐珲只去请韩夫人。

而此时孔大少爷正在东院厢房捣鼓一口棺材,据说是从淮南那边运回来的。

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把一口大棺材运回来的,外人不得而知。老管家齐珲倒是听说,那并不是原来墓里的棺材,而是一口新棺材。里面放着尸骨,还有许多金银财宝。往回运时,孔祥就说是在挪坟。

官府要检查棺材,就打开看看,顺便捞点金银送给衙役。

衙役没看出什么破绽,还得到钱,于是好心情地给他写保书。这样一来,在当地州县便能保证顺畅通行。这一路走来,也有几十个州,他都是这样干的。总之一句话,有钱好办事。

孔大少爷为了往家运各种尸骨,可是没少花钱,现在东院密室简直就是一间古代名人尸骨“展览馆”,好几位皇帝、将军、公主躺在那里,孔祥爱之如命。

但孔祥这次运回来的是谁的骸骨,齐珲也不知道。

不多时,韩夫人来了。

风情万种的韩夫人,身体有些发福。像她这种没有男人就浑身难受的女人,是不可能老实的。趁孔祥不在家时,她还是会出去鬼混。据说最近与大表姐赵玲珑勾搭上,赵玲珑给她找到几个俊俏小生,韩夫人挥金如土,包养面首。

“奴家恭听童公公赐教。”

“赐教不敢当,咱家王爷说了,经查明,当年绑架韩夫人、杀害二少爷孔瑞的正是韩韦。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通过官府,捉拿韩韦,严刑拷打,让他招供,判他死刑;还有一个办法,孔家出手,自行了断。当然喽,秦王的意思是买凶杀人即可,不必孔家人亲自出手。到时候,秦王会安排杀手离开洛阳。”

闻言,韩氏恨恨咬牙:“奴家与那韩韦倒也算是熟悉的,还是韩氏族亲,万万没想到害我的人竟然是他。这厮害死我儿,当真该死!”

话虽如此说,可韩氏想了想又道:“依奴家看,还是烦请官府来办这件事吧。毕竟这样更稳妥一些。只是不知,这状当如何告?是要奴家去县里投状子吗?”

童玉眯眼不语。

老管家齐珲想了想,欲言又止。

静坐了一会,童玉起身道:“依咱家看,韩夫人还是再考虑考虑。若果真想找官面,到时候去与王爷说一声,自然有个照顾的。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只要王爷说话了,那韩韦是逃不掉罪责的。”

说罢,童玉手捧拂尘而去,老管家齐珲快步跟上,送童公公上车。

送走童玉,齐珲背着手站在门口,思忖片刻,快步走向东院。当时孔祥还在东厢屋里忙碌,门口有两名强壮小厮守门。

齐珲指道:“报少爷,说有要紧事。”

随即小厮敲门通报,孔祥在屋里喊:若没外人,老齐进来说话。

齐珲推门而入,见到一屋子骸骨,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瘆得慌。而此时孔祥把棺材里的东西铺了一地,正好心情地分拣着。

这种下等人的活儿,孔祥却爱干。据说分拣这些东西还有门道,齐珲也不知到底有什么门道。总之孔大少爷兴致很高,大热天的,累得他满头是汗。

随后齐珲把韩韦的事说给孔祥听,听得详细,孔祥怒上眉梢,站起身道:“天杀的!我早看韩韦不顺眼,上次怀疑他,没有证据便把他放过,这次既然查明还有什么好说的?喊人,去干他!”

“少爷,不得鲁莽。秦王说了,不要我们亲自出手,要花钱去办。”

“唉?!这种事,我们孔家还有必要雇人办吗?这要是让外人听到,岂不是丢我孔家的脸?以后还怎么在北市地界儿混?”

“少爷,这种事不能让人知道啊。”

“好了,你别说了。那韩韦杀我弟,掳我娘,我一定要亲手剁了他方解心头之恨!至于秦王那边,他只是担心有人报复我而已,可我不怕,韩韦家那窝囊儿子,能把我怎样?而官府那边,就算县里知道是我杀韩韦,他们敢来逮我吗?再说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到了官府我也有话说!”

“哎呀,少爷冷静冷静,事情不是像你说的这样,咱们重新捋顺一下……”

“休要多言!我弟之仇非报不可!就在今日,韩韦必须死!快去给我叫人,咱们杀去西市!”孔祥脖子脸通红,挥袖骂道:“他吗的,在洛阳城里,黑白两道,谁比我孔祥更横?我要杀人,还需要担心什么吗?”

孔祥不听齐珲劝阻,带二百人去到西市。当时韩韦正在拆三合大酒楼的牌匾,改成“韩氏大饭庄”,结果牌匾刚挂上去,还没揭红,就被一群人围住。

孔祥持刀喊道:“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我孔祥只对韩韦,与别人无干,识相的都给我站一边去!否则一并砍了!给我上!”

孔大少一声令下,一群人手举刀枪棍棒冲了上来,刀砍斧剁,棍捅棒砸,韩韦死在当场。

韩韦,十几岁就在道儿上混,风风雨雨二十年,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被庚王抛弃,可直到死他身边还有七八个人。但这帮人,面对北市孔家帮二百人时,愣是没敢动手。眼瞅着韩韦被孔祥一群人活活打死。

孔大少爷办事麻利,办完事就走。等坊署得知消息,再磨磨蹭蹭来到现场,孔大少早已离开。可孔祥没有回家,而是跑去秦王府。

坊署小吏双手一摊,故作无奈:这么大的事可就不归我们管了,报告县里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