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乌云滚滚,远处有雷光闪动,这般气象,可能会给朔州城带来今年的第一场雨。可这场雨来得似乎是太迟了些。

朝廷政令已下发各道州县,朔州城当然也不例外,摄政王赵御号召百姓从现在开始就注意囤粮、节食,同时秦王下死命令要求各地稳定物价。随着旱时增加,还有政令不断下发,一道道政令,颇有明主降世的风范。

百姓因节食而懒得动弹,天刚黑就都早早睡下。可这时狭巷内有火光晃动,不时传来刀锋之声。急速奔跑的人影,飞溅的血渍,空中飘来的血腥味,无不向人展示一场激烈的搏斗。刘清风一人,与九名刀客缠斗一处。

很快,道士装扮的刘清风被刀客们砍翻在地,其中一名冷眼刀客走了过来,踩住他的脸:“说,冯真青在哪?”

“你靠近些,我告诉你……”

火光中刘清风的脸被踩得变形,可他还是费力地说出这句话。

花听风的目光变得更冷了些,他没有蹲下身子去听刘清风说话,而是用绣春刀刺穿了他的头颅。

“我是可怜你,才给你个痛快。”

花听风拔出刀,对死人说了一句。随即他冷眼四望,竟见冯真青站正在城墙上。

让刘清风吸引九神将,冯真青早就有机会离开,可他偏骗站在那里看着花听风一群人把刘清风杀死。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看徒弟死,而是想让花听风发现他。

现在他有恃无恐,已经登上墙头,随时都可以跳下去。凭借他的功力,九神将中只有花听风能追得上他。可追上又如何呢?单打独斗,花老七不是冯老四的对手。

花听风咬了咬牙,跳上民宅,向冯真青奔去,距离还有三丈时,冯真青道:“老七,我劝你不要再往前走,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我。”

花听风的脚步停在一户人家的屋脊上,紧接着其他八个人也飞身而来。

冯真青抬手指着那些人:“让他们退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要你听到这个秘密,我相信你一定会感激我的。”

花听风一摆手,八人纷纷退下,隐入墙下黑影之中。

“老七啊,你我好歹也是同门一场,我真没想到,最后追杀我到边境的人竟然是你。不过我也不怪你,你我之间本来就感情淡薄……”

“我只想听秘密。”

“哦,好吧,你看我,明知道感情淡薄,还跟你说这些,看来我也是有些怀旧的。”冯真青自嘲一句,又道:“你知道吗,聚奎山的入室弟子,没有一个人的身世是简单的。”

花听风已经预感到冯真青要跟他谈身世的事,而这个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花听风苦苦追寻的。

虽然平时花七侠表现得极为冷漠,可那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或许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掩饰“三十年不知父母”的怨气。他不想让自己像个怨种一样活着。

他有些急切,想尽快听到结果,可冯真青却站在墙头,摆出一副徐徐道来的架势。恰在此时,乌云散去,月光直射,仿佛聚光灯一样落在冯真青的身上。为此,冯真青还即兴大笑起来。

花听风在他的笑声中,静静等待着,很快,月光也笼罩住了花听风,月光照亮花听风的半张脸,高高的眉骨下,藏着一双阴狠的眼睛。

“‘大霹雳手’陈千缶是陈太后的哥哥,他本身就很不简单。而他的八大弟子和一个外甥(陈牧),哪有简单的人呢。休要跟我说什么巧合,怎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出现在一个偏僻山中。哈哈哈哈!”

他又大笑起来,花听风急不可耐:“你他吗能不能快点?我不关心别人,我只关心我自己!你愿意说,就快说,否则就滚蛋!我不求你!若你需要什么好处,你也快点抖出来,休要跟我卖关子!”

冯真青的好心情让花听风给骂没了,一抖袍袖道:“够狠!老七啊,在师父的诸多弟子当中,我最欣赏的就是你。当然,我也很欣赏你娘。你娘也狠,为了报复那个男人,她跟别的男人生了你!哈哈哈哈哈!”

冯真青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花听风忍无可忍,猛地纵身,单臂一挥,身后飞出七把剑,刺向冯真青。

冯真青的笑声戛然而止,抬手间,阴阳鱼图形闪现,急速旋转,挡住七把剑,连续七道脆响,七把剑好似玻璃爆裂,雪片般渐落渐消。

冯真青收招,阴阳鱼空中盘旋,围绕冯真青身边转动,久久不散。

第十境的法术修士,绝非等闲,让花听风觉得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从城墙外面飘起一个黑袍人,黑袍人的大袍风起而动,猎猎有声。黑袍人身后十条巨蚺翻滚,又瞬间变成十条青蛟。冯真青察觉不妙,一扭头,见是犁万堂阴恻恻地笑盯着他。

“冯真青,你逃不掉了。”

说话间,十条青蛟缠绕而来,冯真青丢出阴阳鱼,而他自己却趁机跳下城去,落地便跑,跑动如飞。

可他没跑出去三丈远,一条青蛟缠住他的肩膀,冯真青爆喝一声,内力刺破青蛟,青蛟爆裂,紧接着又一条青蛟飞来。

二人且战且走,花听风跳上城墙,见到城头几具官兵尸体,而远处望楼已经发现这边动静,号角大作,城内巡逻兵蜂拥而来。

花听风一纵身,跳下城墙,可其他八个人却被甲士拦住。

城外二人,已经飞跃护城河,避开城墙一箭之地,在空旷黄土高坡上激烈打斗。

犁万堂、冯真青,都是法术高修,土坡对决,光芒四射,色彩斑斓,忽而狂风骤起,不知是天风,还是二人掀起的气浪。

犁万堂连下杀手,蛟龙不断飞出,震得冯真青连连后退。冯真青的脚,在黄土坡上留下两道半尺深的划痕。突然冯真凭空一掌,那掌好有一扇门大,将愈发靠近的犁万堂震退两丈有余。

“大霹雳手。”犁万堂站定,紧了紧拳头。

“呵呵,没错,陈千缶的独门绝学。”冯真青不无得意:“如今天下,只有我会。”

犁万堂冷哼:“未必。”

说话间犁万堂收敛气息,抬起双爪,他竟然切换近战招式,一眨眼的工夫,再次欺身而来,连续两爪,空中留下十道刺眼划痕,犹如十把圆月弯刀,斩向冯真青。

冯真青再出一掌,犹如盾牌挡在身前,爆喝道:“犁万堂!你好大的年纪,事业已败,不找个地方养老,却千里追杀我,你图什么?!”

犁万堂持续发招,无数弯刀飞向冯真青,在冯真青形成的盾牌上,发出密集的爆裂之声,同时他说道:“陈太后曾经问我,若她不在了,我将何去何从?我回答,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

“可你做的,并不是你说的!”

“你再仔细想想。若没有我不断扯康王后腿,秦王能成功吗?”

“那你为何要杀陈后?”

“从杀妃祭寿开始,陈后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让老奴给她个痛快!”

犁万堂持续发功,凭借十境后期的功力,压制冯真青动弹不得。

而说起陈后,犁万堂更是发了疯似的。看他的动作,更好像是个少年,而不是一个花甲老叟。

冯真青的两只脚,深**入黄土,拼命抵抗:“秦王的事你已尽力,他当不上皇帝也不能怪你!那你现在为何还不走?难道你以为,你能斗得过门阀?”

“有些事,你不懂!不懂——!”

犁万堂飞身而起,他的指尖突然喷出血来,指尖气息形如弯刀,变成血色。老太监高大清癯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弧,手中血刃斩向冯真青。

冯真青突然嘴角泛起邪魔笑意,从袖子里抖出一条蛇来:“哈哈哈哈,犁万堂!你死啦!”

犁万堂本不是天纵之才,他能有今日修为,就是因为常年吞服秘药喂养的小蛇。而他的命门,也在蛇上。冯真青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犁万堂也搞不清楚,可此时老太监目光惊悚,见到那蛇被冯真青扯断,一团血雾迎面喷来。

犁万堂已经收不住招,他的血刃斩向血雾,可在他的手碰到血雾的一刹那,手上青筋爆裂,血刃也消失了。当他落地时,冯真青一掌击出,将犁万堂击倒在地。可这时,冯真青也感觉心口一凉,一把绣春刀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冯真青身子一挺,缓缓转身,看见月光下的冷眼男子。

“花听风……,你杀我……,哈哈哈,你杀我……,你杀了我,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谁……,你永远不会知道。哈哈哈哈!”

冯真青已经跪到地上,可他突然觉得,如果说出来,才更能折磨花听风,于是他一边吐血,一边狰狞笑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