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背着手,望着先后离开小西楼的两名少女。
身材纤细相貌迷人的欧阳小婵,一脸怨气地回到后院东耳,坐在阴凉处闷着头。而身材相貌都不出众的苏小英,却喜滋滋坐在柿子树下,神魂游走。
苏御轻叹一声:或许,这就是丑姑娘更好嫁的缘故吧。
忽而望见老貂寺房间窗缝处冒出一缕青烟,这缕青烟来得蹊跷,普通人甚至察觉不到。这俨然是内功小成者的一次突破。
这一定不是老貂寺在突破,想必是他收的那个根骨惊人的关门弟子,穆鑫。
谁能相信,才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升到第四境。看来,这又是一个阿良。甚至是谭不疯那样的天纵之才。
这时听到王妃的呼唤声。
苏御来到宵凤阁,说,刚才与两名少女讨论婚姻大事。已给小英选定婆家,正是前几日来府“闹事”的两个少年之一。那时苏御就让小英趴门缝看霍子珍和张之魁。两个小伙子都是一表人才,结果把小英给挑花眼了。只让哥哥做主便是。
苏御说,霍子珍父亲是原神策军第十五师中郎将霍洪勋,因时局所害,投降男贾人。他“身在男贾心在梁”,暗中帮助大公子唐乾攻破大都西城门,随即霍洪勋被大公子带回洛阳。
老安国公唐琼没因他投降而杀他,只是让他化名张有田,在酒泉当奴役兵。五十二岁时,张有田偶遇逃难的陈牧,几经周折,陈牧恢复皇族身份,带领一军。张有田成为牧王帐下军师,横扫大西北,立下过汗马功劳。
牧王隐退,张有田以“文天鹰”为号,成立天鹰教,混入洛阳。
在给牧王效力期间,他积攒大量金钱、火雷、人脉,所以实力不俗。联合裕王,各取所需。在赵裕隆造反当天,文天鹰带领几百老卒,中心桥上大破赵亚夫铁甲阵,声东击西火烧立德坊,连环计害死西门雄风及其大半家人,为十五师一万将士报仇雪恨。
张有田与张邯是牧王左膀右臂,二人莫逆之交。张有田欲成大事,不想带着儿子冒险,所以将霍子珍拜托给张邯。
牧王隐退之后,张邯便投靠孟氏,成为家将。参与过那次唐皇后与孟贵妃的宫中刀兵大战,帮助孟贵妃,杀死唐皇后。
张邯身患消渴症(糖尿病),去年已过世,大少爷张之魁当家,正妻空缺。
“所以,殿下选张之魁?”
“不。我选霍子珍。”
“为何?”
“从小儿寄人篱下,还能有一身好气质,说明小伙子有心胸,有骨气。”
唐灵儿微微皱眉:“一定要把小英嫁到承福坊吗?”
苏御点点头:“我还想把欧阳小婵嫁到立德坊去,可小婵不依。”
苏御摇摇头:“毕竟我不是她亲爹,也不好强扭着她。”
唐灵儿知道苏御意图,所以没再说什么。她认为,未来一段时间,苏御会经常去承福坊和立德坊走动。在那边的亲戚多一些,走动的理由也就更多。
然而这不是苏御的真实目的。
……
秦王要嫁妹妹的消息传到张家,大少爷张之魁一蹦多高,小跑去找义兄霍子珍。
当时霍子珍正在后院骑马练刀,手中九凤朝阳刀呼呼挂风,快马疾驰,左右两排八个稻草人被砍翻在地。
“牧起,秦王要把妹妹嫁给你,日子已选定,就在后天,你快准备一下吧。”
秦王选婿,似乎没给霍子珍拒绝的空间,不答应也得答应。
霍子珍收刀,看了看张之魁,跳下马,把稻草人扶起,绑扎好,上马,继续练刀。
“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我还差三趟刀,等我练完再开玩笑。”
“不是玩笑,是真的。”张之魁苦笑道:“娘已经去秦王府商量婚礼之事,我看你还是别练了,快去选礼袍。”
霍子珍的娘死得早,从小儿他就管张之魁的娘叫娘,所以他的婚事,也是张母做主。
张母当然就是张邯夫人了,这位夫人性格极好,对霍子珍视如己出,霍子珍也把张母视为亲娘。
听说秦王要把妹妹嫁给义子,当娘的一溜烟就跑过秦王府。
虽然妹妹姓苏,可是听田敢说,秦王对苏家妹妹甚厚,当亲妹妹一样养在王府里。听这话,张母更是高兴起来。
田敢,就是这段婚姻的媒人。
苏御为何找田敢当媒人,不必在此赘述。欠点人情在外面,这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相反,像花听风、张密那样总想着不麻烦别人,或尽快把人情还上,都显得幼稚了些。
求人办事给好处,都是提前给,或者提前约定好。
而还人情,不要着急,保持些亏欠,这也是一种联系。
当霍子珍确定这件事是真的,他有些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想起一个人,赵檀。
……
苏小英平时闷闷的,在王府里没什么朋友,可当大家知道她要出嫁时,来看她的人还真不少。尤其是当着张母的面,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小英好话,把张母听得眉开眼笑。
本来张邯已经离家十年,终于回家还是个病秧子,让本来就快住不起大宅院的张家雪上加霜。张家的现状,很像华州苏家,看起来还有将军府的壳子,其实过得紧巴巴的。
张母倒是一个善良女子,她也想给从小儿养大的义子找个好媳妇,可家里没钱,她又去哪找呢?突然天上掉下来个王妹,可把张母乐坏了。言说小英过门以后,一准当个郡主养着。
她之所以会这样说,原因有二。
其一,秦王说,要给小英改姓赵,算作皇族女儿出嫁;其二,小英的嫁妆里,现金就高达千万。
当时唐灵儿在开长老会,不在家里。诸王嫂当中,排行在二的西门婉婷带头,也要表表心意。
本来西门婉婷要送二百万钱,却被王当拦住。
王当说,小姐有钱,拿二百万不算什么,可却要考虑一下孟侧妃的感受。若孟妃拿不出这些钱来,岂不是心里难过,甚至会怀恨在心。
于是西门婉婷问孟璨,准备什么礼物?
孟璨说:准备四季衣裳,再送二十万钱。
西门婉婷说:太少。不如这样,我再添加二百万,算是我们两个的。
孟璨笑说:那岂不是占姐姐便宜了?
西门婉婷不在乎道:毛毛雨啦。
侧妃已带头,孔美人和冯美人也要送些礼物才好。
碰到这种事,是冯瑜最紧张的时候。孔氏富姐儿,每日利息入账几万,人家一出手就是大几十万,上百万,自己如何与人比?
为了避免尴尬,冯瑜咬着牙把压箱底儿的钱取出,然后去找孔婷商量。
“孔大姐儿,小英要嫁了,你准备出多少钱?”
还没等孔婷说话,冯瑜又道:“知道你有钱,没法跟你比的。只是希望别差太多才好,否则让人误以为我刻薄小英……”
孔婷一笑道:“这事儿还用得着你操心?王爷早就想到前面去了。他让我准备两套箱笼,说是咱俩送的。”
“算咱俩的?”
“嗯,就放在门房里,要不要打开看看?若觉得缺了什么,再填补些。”
闻言,冯瑜惭愧至极,伸手从兜里掏出钱袋子,放到孔婷榻上:“这点钱不够干什么的,也算是找补一些,还请孔大姐儿别见怪才好。”
说罢,冯瑜起身便走。
孔婷爽朗笑道:“你快把钱拿走吧,那两个箱笼也不是我花钱,是王爷自己准备的。”
冯瑜站住脚:“孔大姐儿莫不是骗人的?”
“没有骗你,是真的。”
一听这话,冯瑜笑了,红着脸把钱袋子揣好,笑盈盈走了。
待冯瑜下楼,大胖丫鬟杜鹃嘟嘴道:“小姐好心帮她,又何必骗她呢?咱这钱花了,好人却没当上,这是图个啥?”
“你小点声,休要让她听见。”孔婷抱着肚子站起来,向楼下望去,此时冯瑜已经走出孔雀楼,向南边月门走去,看样子是去宵凤阁见张家母了。
这时孔婷才转过身道:“我留那么多钱也没用,多花点又能怎的?咱家王爷是什么人,你心里还没有数么?觉得事情蹊跷,他自然会来问我。王爷知道我故意照顾冯瑜,他才会更高兴。在王爷面前做好人,岂不是比在冯瑜面前做好人更好些?”
孔婷的话,冯瑜并没听到,她只听到了杜鹃的话。
那几句话就好像冰刀一样插进心里,她没去见张家母,而是去小英屋里,把那袋子钱偷偷给了小英,抱着小英哭了一场。
她哭得声泪俱下,反倒是把小英感动得不行。
后来小英清点嫁妆时发现,除了冯瑜送来的那包钱,竟然还有两份嫁妆箱笼上署名“冯瑜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