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准猜得没错,苏御就是从右骁卫营盘跳过来的。而赵准每天晚上自己耕地,也是右骁骑望楼报告给秦王的。此时秦王只是不想大张旗鼓的进来,否则他完全可以让右骁骑清场。
可苏御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他们避开所有望楼视线,坐到废墟当中。赵准说,不希望再卷入党争中去,他此举也算是明哲保身。
可苏御不这样认为,苏御希望争取到赵准。若此时赵准能加入贤王派,一起攻击赵棣,那赵棣就倒大霉。
“我不会跟你走的。”赵准低声叹气:“你们吵来吵去的,就算是吵赢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军权吵到易主的地步?无论是三叔还是十七叔,都是我们自家人,只要军权在自家人手里,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果康王不是十七叔呢?”苏御突然插了一句。
“你说什么?”赵准略显诧异。
“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人怀疑他只是个替身?”苏御盯着赵准。
赵准苦笑一声:“你是听赵晃说的吧?呵,算了吧,别信他的鬼话。十七叔闭关十年,十年后再见面,怎能没有变化呢。赵晃之所以造十七叔的谣,是因为他在外面欠了很多花酒钱。当时十七叔刚接手一个师,赵晃以为十七叔有钱,于是就去借钱,可十七叔没从军饷里拨款给他。大家都知道,把钱借给赵晃,就相当于肉包子打狗。别说十七叔,就是我也不会借钱给他。然后赵晃就怀恨在心,说十七叔不顾及同窗情谊云云。我记得,那时候瑛姑还特意去祁王府找过赵晃,把他臭骂一顿。”
“贤王也有此怀疑。”苏御说。
“他当然会怀疑。”赵准很快地说。
苏御很认真地说:“你以为贤王是因为派系之争所以才怀疑康王。可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贤王有此怀疑,所以才有派系之争?如果没有这个怀疑,贤王早就不争。”
赵准盯着苏御:“你被三叔骗了。”
苏御苦笑:“不是,这不是贤王告诉我的,是我猜的。昨天我在家里办一场娃娃亲宴会,请来很多老公主,老太妃,我与她们都私下聊过。他们也觉得,赵棣闭关前后变化非常大。”
赵准摇摇头:“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怎可能没有变化呢?二十岁的你,与三十岁的你,能一样吗?我也觉得他变化很大,可又如何呢?”
怎感觉赵准这话更好像是出于无奈?苏御撵了撵手指:“我问过那些老公主老太妃,在那十年间,没有一个人去看过他。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准想了想:“不,有人见过他。”
“谁?”
“我娘。”
“除了冯太妃呢?”
“我不知道。”
“太妃不是自己去的吧?你府上两个老太监呢,他们见到过闭关的康王没有?”
“你说对了,确实带着太监。可只有我娘自己进屋,太监被屏在外面。”
可冯太妃已经死了。
苏御叹了口气,站起身:“既然皇兄无心参与,那就算了吧。我绝不会勉强。而且我很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并肩做摄政王。”
赵准站了起来:“弟真的这样想?”
苏御点点头,惭愧一笑道:“皇兄是一个很勤奋的人,比弟勤奋。”
赵准知道苏御这话是什么意思,秦王与太后合作,把一堆烂事都丢给庚王府,赵准这一年已经累瘦了。
赵准苦笑一声,又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我没前途的,兵权永远落不到我手里。可我最大的愿望,却是父皇的遗愿。父皇常说,这一代杰人辈出,当大展宏图,统一神州。可惜我能力不足,难堪大任。三叔虽有雄心壮志,可兵权不完全在他手里,而十七叔只想着等小皇帝长大。可是等小皇帝长大,是十几年后的事,这批杰人已老,尚能战否?”
苏御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赵准顿了一下,又道:“你要查赵棣是不是替身,何必舍近求远?”
“皇兄此话怎讲?”
“知道皇城里秘密最多的人,不是这帮公主、太妃、亲王,而是大内总管。”
苏御当然问过老貂寺,可胡荣也说不出什么关键来,只说去找一些老友谈谈。可是谈了好几天,也没个回信。
……
原庚王府的大门已经被安上新匾额,上书“酒泉侯”三个大字。听爵名就知道,这是一位朝廷刚刚敕封的侯爵,而此人正是康王义子赵渊。
赵准说,赵渊其人小肚鸡肠,喜于算计,总在背后搞小动作。至于他的能力,不敢恭维,但这小子运气不错。他是康王派刺杀小组的组长,在任期间,有人干掉了赵锵。同时对秦王展开刺杀行动。
虽然对秦王的刺杀失败,但他积极的态度,得到康王认可。正是因为赵渊听话。康王指哪他就打哪,所以他被康王指定代替赵准,成为康王派新代表人。将来要登上朝堂,与右摄政赵御抗衡。
都说赵渊能力有限,可他身边的智囊团不是吃素的。他们可以弥补赵渊的缺点。而赵渊只需要替康王冲锋、当挡箭牌,关键时刻弃车保帅。
赵准的这些话,对苏御来说不算秘密,可后来赵准或有意或无意的向苏御透露,赵鹳死了。
具体怎么死的,赵准说他也不清楚。
苏御回到家,组织官员对大理寺监狱进行调查,确认赵鹳已死。官员们要求尸检,大理寺说,犯人尸体已经焚烧,无法尸检。
“才死了两天,未等家属见到尸体,大理寺就把尸体给处理了。大理寺不按照规章办事,那就别怪我们在这上面大做文章。许洛尘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翌日清晨,秦王正与一众幕僚商讨机要,期间许洛尘来王殿,聆听秦王教诲。当然,“聆听教诲”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被秦王点名,许洛尘骄傲仰首:“区区小文,信手拈来。”
许洛尘其人猥琐,他笔下的康王赵棣就跟他一样猥琐。他把赵鹳的死,描写成康王赵棣的一次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还干掉赵鹳全家。先写赵鹳如何孝敬义父,又如何为义父出生入死,在关键时刻带领军队对睿王反戈一击。结果他立下如此多的功绩,到了康王手下后却被排挤,被陷害,最终惨死,最终连尸体都找不到。
这篇文章一出,引发剧烈反响。就有那心存正义的年轻人,跑到大理寺监狱门前举旗抗议。要求大理寺官员引咎辞职,咒骂冯钊道貌岸然,贪庸之辈。
曹玉簪见事情闹大,立刻对外宣布,大理寺卿冯钊不在洛阳,已去二道沟调查《同学互殴致死案》。此案正被广泛关注,百姓们依然认为那是有冤情的。大家集体呼吁,朝廷给百姓一个满意的回答。
冯钊归来,告诉曹玉簪,没有冤情,就是同学互殴,导致其中一人死亡。事情简单清楚。可这时曹玉簪说,不行,百姓要听冤情,那就必须有冤情,否则你的清官名头不保。
遂,曹玉簪下令,将二道沟学堂学政革职入狱,二道沟所在县县令被贬到偏远县当驿丞。
百姓们欢欣鼓舞,举着标语,敲锣打鼓,庆祝胜利。人们说,是大家的不懈努力,主持了正义。事实证明,冯钊才是唯一的青天大老爷,冯钊万岁!
因为这件事,冯钊得了一场大病,在家修养。
“曹玉簪真会搅和,把我刚搞起来的热点给冲淡了……”苏御揉了揉额头:“不行,要让赵鹳的事重新热起来。告诉谭沁儿,发动水军。这次砸进去500万,我就不信搞不热。”
秦王殿下名声不小,可他冲锋陷阵不如韩坚、典奉;指挥大军团作战不如诛邪克、公孙雄;单打独斗不如老黄、胡荣;玩女人不如欧阳镜,写文章不如许洛尘。但搞舆论,一直以来都是秦王的优势项目,三板斧砍下去,康王团队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再这样搞下去,康王的君子之名必然被毁。
这时也不知是谁,给康王献上一计:沉默是金。
其意思是,既然搞不过,那就别搞,省得丢人现眼。现在康王的名声依然是好的,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康王的君子形象已深入人心,不是秦王一番鼓动就能毁掉的。康王只需要定期对那些事,做一个汇总反驳即可。当秦王的手段越来越多,人们就会觉得这是故意栽赃,反而不相信秦王。从现在开始,康王派集体静默,只看秦王一个人耍,倒要看他还能有什么花招。
面对这种情况,秦王哈哈大笑。
“沉默是金”也是一种说法。既然是“说法”,就是有使用条件的。而像他们这种不讲条件的沉默,在苏御看来就是找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