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招工。◎
陈敬之怪异的动作没逃过宋满冬的眼睛。
她左右看看, 等候在会客室的明明只有她,陈敬之在躲什么?
觉得奇怪,宋满冬便直接问了起来, “怎么了?”
陈敬之懊恼开口,“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想躲开宋满冬的注视,转过了头, 但又因许久未见, 实在想念, 眼睛又控制不住的往后瞥。
整个人处在一种拧巴的状态之下。
宋满冬同他简单讲了情况, “张大队长给大家开介绍信回家探亲,我正巧有时间, 也托他帮我开介绍信来看你。”
陈敬之倏地转头, “食品厂出事儿了?”
“食品厂好好的。”宋满冬笑了下。
陈敬之挑明道,“我问的是你。”
若是还在研发车间工作,宋满冬即便有空闲时间也不会是来找他。
“我也好好的。”宋满冬先答道, 而后才说,“我心中有旁的打算,等回头同你细说。”
“总之,离开食品厂是没吃亏的。”
“不过你躲我做什么?”她这会儿才问起来陈敬之。
经她一提醒, 陈敬之又把头转了过去。
数秒之后, 回过头来, “你没觉得我有哪里不太一样?”
宋满冬认认真真, 从上至下扫了一圈,迟疑片刻,还是问他, “哪里不一样了?”
她瞧着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
陈敬之这才正面朝她, 只是神色郁郁。
一副想说, 又不肯说的模样,别扭了一阵儿,才道,“我先带你登记一下身份回宿舍。”
陈敬之的宿舍在家属区,说是宿舍,其实也算是一套房子了。
他们是一个团直接过来的。
团里的人都知晓他有个感情很好的对象,估摸着结婚也就是这两年,当初还要给他分个大点儿的房子,想着往后生了孩子也方便。
以他的职位和数次的立功的表现,足以分到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
不过陈敬之还是跟隔壁营的营长换了下,那位营长带着妻儿母亲一并住在这里,两室实在住不开。
后来又同其他人换了几次,最后住的是顶楼的单人房。
房子一室一厅极为简洁。
只是宋满冬进门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陈敬之将她的行李放在桌上。
宋满冬想起里面的东西,“我带的除了几件衣裳,都是吃的。”
理应放在厨房。
这么说着,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干菜朝厨房走去。
陈敬之正给她倒水,闻言指了路,“右边那间……”
说话的时候宋满冬已经推开了门,也终于明白那股异样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套房子竟与她那间屋子的布局一模一样!尤其是厨房。
一般来说,客厅都是比厨房大的。
但她跟贺新云住的一室一厅都是厨房更大一些,毕竟她们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厨房了。
做饭的木板有两个,一个专门揉面的大面板,一个则是切菜做旁的东西。
还得有不同大小的灶台和烤炉,另有一个极大的储物柜。
宋满冬朝右一转,就看到了抵着屋顶的柜子。
同她的厨房不一样的是,这柜子里没塞那么满,基本上都是空的。
看完厨房,再看客厅,便差不多都给它们对上了。
陈敬之好笑又无奈,他这是照着宋满冬房间一点一点改的,原以为宋满冬一进门就能认出来的,没想到宋满冬竟是看了厨房才反应过来。
但回忆起去年他在住宋满冬那里的日子,这倒也不意外了。
“你怎么把房子改成这幅模样了?”宋满冬摸着厨房里的东西,神色间带着怀念。
她在食品厂的宿舍住过近三年,算是她难得自在的时候了。
在宋家她是没自己的空间的,后来到知青点,也是跟别人同住,虽然早已习惯,也同赵胜男她们关系亲密,并无争执。
可自己一个人住时,才敢全然放松下来。
陈敬之把水杯递给她,也看向厨房里的陈设,“我也不知道下次再跟你见面是什么时候,所以给自己留个念想。”
那段日子,宋满冬去上班,他就在家里摸索。
不过他能出力的地方实在不多,坏掉的桌角、活了的凳子腿,宋满冬都会修理,灯泡也能换,其他家务更是料理的井井有序。
真要说有什么麻烦的话,他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带来的才是麻烦。
陈敬之一直都知道即便没有自己,宋满冬的生活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偶尔还是会生出挫败感。
甚至还担忧起来分别之后,宋满冬会不会跟其他人在一起。
毕竟他对宋满冬而言,实在没什么作用。
叫宋满冬千里迢迢来看他,那可是给宋满冬添麻烦的事,他更是不敢。
寄过去的信里也只能说他们训练很忙,连写信都是挤时间。
唯一能给他慰藉的,便是这件屋子了,叫他回想着同住的那几日,宋满冬对他还算满意。
宋满冬隐约能猜到他的想法,但经陈敬之的口确定,心底还是有些愧疚的。
她注定做不到像其他军嫂一样,放弃自己的一切,追随在家属身边。
还反过来要陈敬之这种大忙人为此奔波。
但不管心底如何触动,宋满冬都做不出冲动的决定,连哄骗陈敬之的话都说不出。
她如今要做的食品加工厂只能在河东大队,哪怕是河西大队都不行,隔了半个国家的云南更不合适。
河东大队如今的氛围、环境,是赵胜男她们精心花了三年经营出来的。
很难再遇到像她们这样愿意费心费力费时的人了。
宋满冬思索过后,从现实出发,“不然我们结婚算了。”
“嗯。”陈敬之下意识的点着头,等她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慢半拍的发出疑惑的声音,“啊?”
原本倚着门框的肩臂同门分开,他缓缓站直了身体,难以置信的看宋满冬,“满冬,你刚刚说什么?”
“如果咱俩结婚了,你也就不用两头挂念。你休假时,我们一同回去看赵奶奶。”宋满冬越想越觉得合适,“不然你每年的假期哪里够两边跑?”
叫她年年来这里也不大可能,食品厂今年是还没做起来,一旦忙起来,她也很难抽出这么长的空闲时间。
陈敬之沉默了片刻,“回头再说吧。”
“你从那边过来也累了,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宋满冬惊讶的看他,“你不愿意么?”
陈敬之本就心里难受,她一追问,便没忍住,“跟你结婚我当然是愿意的,但我不想是为这种事。”
“连结婚都是为了方便,你同我处对象是不是也因为觉得跟我在一起方便?”
换个人也一样?
陈敬之堪堪止住后面的话,深吐一口气,跟瞪大眼睛的宋满冬对视数秒,“浴室能直接洗澡,你先休息吧,我去食堂看一下有没有午饭。”
他说着转身离开。
生怕跟宋满冬吵起来。
他是觉得难受,但可没想过跟宋满冬分开。
可现在脑袋嗡嗡的,不受控制,还是先冷静一下再聊吧。
宋满冬只走了两步,停在厨房门口,慢吞吞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陈敬之都到门口了,迟疑起来,怕她说出什么自己听不下的话,可又好奇她会怎么说。
宋满冬跟他保持着距离,说出自己的想法,“处对象本就是件麻烦事。”
“原本许多事情自己做决定就行,可有了对象,就不得不考虑他。”
陈敬之低声嘟囔了一句,“你觉得我影响你了?”
“当然。”宋满冬点头。
陈敬之气冲冲的就要走。
宋满冬话音一转,“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想过跟你分开。”
陈敬之眼睛瞥了过来,“真的?”
宋满冬看他介意的样子,只好多说了几句,“我要是真觉得你烦,就不会提议结婚,而是提议分开了。”
陈敬之的脑袋彻底转了过来,“可这太草率了!”
“我们若是结婚,应当是因为互相喜欢,应当是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走在一起,得吹锣打鼓,叫旁人知道新娘子是你,新郎是我。
而不是轻飘飘的一句结婚,就这么结束了。”
宋满冬想,幸亏自己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她知晓陈敬之想办婚礼,但听着陈敬之的样子,可不是简单吃顿饭,恐怕有的折腾。
不过眼下还不敢说自己的想法,先劝着陈敬之,“只是先领证,便宜行事。办酒当然也要,待咱们有了空闲……”
陈敬之,“你哪里有空闲?”
“总会有的。”宋满冬心虚道。
不过也只短暂的虚了两秒,又反过来问陈敬之,“那若是一直等不到,就一直不结婚?”
陈敬之不吭声了。
宋满冬还得哄他,“结婚的人是咱俩,只要咱俩放在心上就行。”
“我肯定会认认真真对待这事儿的,你要是觉得不行,那这次就算了,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陈敬之较劲儿道,“我比你还认真。”
宋满冬顺势道,“那今天去把结婚证领了?”
陈敬之又不说话了,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看得出十分纠结。
宋满冬瞧着觉得好笑,分明在旁的事上都不做犹豫的,就连当初救灾的时候,也脑袋清明,决定下的飞快,怎么这会儿领个证要难为死他了?
但转念一想,这又意味着陈敬之是当真很在乎两人的事情,眼睛里调侃的笑意转为柔情。
“日后再提吧。”她也不再为难陈敬之,抬脚朝桌边走去,打算先洗漱一下。
“不行!”这回陈敬之倒不迟疑了。
他刚反应过来,要是回头宋满冬反悔了怎么办?
于是他只能咬牙,“现在先把证领了。”
宋满冬,“现在?那可不行。”
陈敬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你后悔了?”
“我得先洗漱一下啊。”宋满冬拍拍自己的包。
她坐了两天的火车,即便是卧铺,如今也是满身憔悴。
“哦。”陈敬之闷声点头,也不提打饭的事情了,在客厅坐下,等她洗漱。
宋满冬也不拖延时间。
一边洗澡一边想着待会儿上哪儿吃饭。
洗完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陈敬之十分顺手的接过了这个活。
他在宋满冬那里住的时候,也常常帮宋满冬擦头发。
冬日天冷,头发不容易干,用毛巾擦过之后,他还举着在火上烘烤了一会儿。
现在倒是有些怀念那时候了。
不考虑什么时候结婚,也不想分别后的日子,只两人依偎在一起。
头发还未彻底晾干,陈敬之便催促着宋满冬一同出门了。
宋满冬还想等头发干了梳成辫子,陈敬之已经抢先道,“这样也好看。”
他这话不作假。
宋满冬的头发又黑又直,发质偏硬,一半落在身前,一半垂在身后。
没有留时下女同志们喜欢的头帘,而是露出饱满的额头。
不比扎成辫子时干练,多了几分温婉。
配上浅蓝色的斜襟褂子,瞧着像是书上描绘的女学生。
宋满冬心里笑他主意变得快,但也不刻意拖延,带上证件便跟陈敬之一同去办手续。
到了地方,才发现办不下来。
她落户河东大队,得河东大队开证明才能结婚。
陈敬之这边也卡着,须得回到陕南才行。
陈敬之黑着脸进,但出来时脸色更黑了。
宋满冬提议结婚时,他别扭着,可真没结成,更叫他难受。
宋满冬忍了忍笑,还得安慰他,“待过年时,你回去看赵奶奶,我这边也尽量请大队长开介绍信,时间能对上便结婚。”
宋满冬心底是觉得问题不大的。
张大队长同她们关系亲近,也对她们放心,介绍信开的很爽快。
就算县里发公告不许过年时给知青们开探亲的介绍信,她略略错下时间,也能抽出来几日的。
不过在陈敬之这边话不能说太满,可不能再叫他空欢喜一场。
是的,虽然陈敬之来时黑着脸,但宋满冬知道他还是欢喜的,连衣服都偷摸换了。
陈敬之一路都闷闷不乐,却没忘记午饭的事。
不过既然出了门,他也就没带宋满冬回去吃食堂,而是拐到了老乡家里。
同人一通解释,才带着宋满冬等午饭。
农家没那么多讲究,直接在院子里就开始杀鸡了。
宋满冬方才大概听了其中的意思,是要做鸡,便仔细瞧着。
等锅子上炉,她便认出来了,今日这主菜是汽锅鸡。
汽锅的特征十分明显,往往是陶锅,出自云南的陶锅最为出名。
锅底铺姜片、葱段,再放鸡块和盐,将汽锅落在砂锅上。
不必过多的调味,也不加一滴水,等待鸡肉蒸熟就可以。
这个过程较为漫长,汽锅鸡蒸上,老乡才去另一头烧饭。
宋满冬闻着味道就猜出了今日的午饭,是锅巴饭。
锅巴饭的锅底是要抹油的。
她没非要动手,而是坐在葡萄架下,看着院子里汽锅鸡,偶尔也仰头看看垂下来的葡萄。
负责做饭的婶子热情的要给她剪一串儿尝尝,被宋满冬拒绝了。
“我只是瞧瞧,不馋它。我家里也种了许多,今年吃太多了。”
宋满冬隐隐回忆起那几日,嘴里泛酸。
葡萄实在是惊人的水果,一根葡萄藤能爬满一屋顶,其中有会坠下来许多串。
江志农怕葡萄活不过来,当初陆陆续续捡回来了许多根。
没成想都活过来了。
后院的棚子顶上爬的全是葡萄藤。
而这些葡萄还一窝一窝的成熟。
有些今日还是青的,明日再看,已经紫溜溜的了。
吃了几日,都有点儿吃怕了。
宋满冬无奈,挽起袖子酿了两缸酒,才算缓过来。
如今再看见葡萄,都不用尝,嘴巴里已经有味道了。
又酸又甜,味道直冲脑袋深处。
酸的人一个激灵,但过了劲儿,又口齿生津,欲罢不能。
就是牙齿受罪的很。
待婶子回去继续忙碌,陈敬之才从她口中知道了河东大队如今的情况。
也知晓了赵胜男去读书的事情。
陈敬之赞同的点着头,“是该叫她去读点书,沉淀一下。”
河东大队如今势头大好,大队上的人又对赵胜男十分感激,他有些担心赵胜男骄傲起来。
“胜男如今可不一样。”宋满冬笑道,“等下回你见了她,肯定要大吃一惊的。”
这两年赵胜男跟宋瑾接触的多了,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比如有些事坚持可以成功,但还有捷径能走。
聊起天,时间就过的快了许多。
汽锅鸡端上来时,还咕嘟嘟冒着泡。
上面漂着一层油花,但汤底清亮,香气扑鼻。
再尝一口鸡肉,爽嫩弹牙,叫人眼前一亮。
鸡肉脱骨十分顺利,但肉却保持在嫩滑的状态,这是十分难得的事儿。
而关键就在锅上。
吃过饭,一同走回宿舍时,宋满冬又问起来陈敬之这两日的训练任务,得知他是请假出来的,又催他早点儿回去。
“我能在这儿住一周呢,你照常训练,等晚上回来咱们再一同出去走走。”
“一周的时间也不长。”陈敬之先道,而后又说起来这边的情况。
他驻扎的地方是云南边境一个小县城。
傍晚可没太多娱乐的活动,甚至还不如怀安县。
宋满冬也不失望,“那我下午出去逛逛,晚上回来试试这边的菜。”
陈敬之到底还是赶回去训练了。
他本就再宋满冬面前没什么优点,若是再懈怠,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宋满冬睡了个午觉,便到处闲逛起来。
她原本是只想着来看看陈敬之的,不过在吃了汽锅鸡之后,便有了新想法。
这么远也不能白来一趟。
晚饭是陈敬之从食堂带回来的。
他带着饭回来,就见宋满冬在厨房里鼓捣什么东西。
一直忙到他洗漱完坐下,饭菜都快凉了,才过来吃饭。
陈敬之无奈道,“早知道就不改厨房了。”
这厨房着实方便,宋满冬瞧过供销社卖的东西,便能买回来研究一下,各种工具都十分齐全,还放在她常用的位置,十分顺手。
宋满冬欣喜极了,对着陈敬之半真半假的抱怨也弯着眼睛,“多谢你替我着想。”
要是陈敬之只为留个念想,也不必做到如此仔细的地步。
分明是想着她来、盼着她来,又从不开口。
吃过饭,宋满冬又去厨房忙了一阵,才在陈敬之的催促下睡觉。
只是陈敬之来拽她时,宋满冬忽的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香料的甜香,还带着调制过的牛乳的味道。
就像是……厂里女同志们常擦的雪花膏。
她惊讶的看看陈敬之,眼睛在陈敬之脸上扫过。
“怎么了?”陈敬之在她的目光下故作镇定。
“没什么。”宋满冬摇着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陈敬之便轻咳一声,按耐不住的凑过来,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子,“咱们还没领证,最多亲几下。”
宋满冬欲言又止,却被他当成了邀请。
两人靠在厨房门口亲了好一阵,才分开朝屋里走去。
只是宋满冬留了心,隔天早上,果然见陈敬之躲在洗手间里擦雪花膏。
她便直说道,“你要是想擦便擦吧,我不会笑话你的,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虽然有点儿奇怪,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什么男女。
只是陈敬之从前没这么注意,她一时间觉得有点儿怪,但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陈敬之捏着铝盒子,沉默片刻,将她拽了过来。
他大约也能猜出宋满冬在想什么。
“我也不想费这事儿。”陈敬之点点镜子里的人,“你要是真不在意,我就不管了。”
宋满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清镜子里两人的模样后,噗嗤一笑。
陈敬之弯着腰,脑袋抵在她肩膀上,“这么明显你昨天都没看出来!”
宋满冬笑着道,“大家都是这样,我哪里能瞧出来?”
若非她跟陈敬之站在一起,她还真不知道陈敬之竟然已经这么黑了!
不过这边的人普遍皮肤黝黑,尤其是驻扎的军人,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她从那些人身上转到陈敬之身上,也就没发觉这一点。
可在镜子里一对比,陈敬之就黑的太明显了。
陈敬之无奈极了,“这边紫外线比较强,虽然不热,但是很容易把人晒黑。”
他去年夏天就是没经验,过了几个月才发现自己黢黑,后来去找宋满冬之前,特意养护了两个月。
今年晒得更黑了。
所以跟宋满冬一打照面就想躲,谁知道宋满冬根本没察觉。
陈敬之想着,偏头在宋满冬脸颊上咬了一口,“你也太不关心我了。”
“哪里不关心了?”宋满冬觉得冤枉,“你要是伤着碰着我肯定能注意到。这黑点儿又不算什么,一样英俊,我才没注意到。”
陈敬之被哄的心花怒放,也就顾不上这个了。
回过神来,宋满冬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陈敬之送她走时依依不舍,回忆起这几日相处的情况,又险些咬牙切齿。
宋满冬嘴巴说的好听,这几日算下来也陪他了,但旁的事情也没少做。
研究了这边的豆腐、云腿月饼、鲜花饼,还有许多其他的吃食。
走的时候还带了个锅呢。
·
宋满冬也确实满载而归。
她在路上认真考虑过,排除掉了许多东西,只留下了云腿月饼带来的灵感。
豆腐是不适合食品厂做来卖的,而鲜花饼,不太符合怀安县这边的人口味。
她心底盘算着月饼的事情,回到河东大队后,打算休整一段时间。
没想到隔天就有人找上门了,请她多做点儿泡菜。
还不止一人。
宋满冬有些为难。
给大队上的人做菜收钱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换菜如今对他们来说也是麻烦。
知青点现在只余下五个人了,而且最能吃的陆许山已经走了,其他人的饭量不算特别大。
换回来的菜吃着着实有些费劲儿。
而且今年大家没拿野菜过来,还考虑到存放的问题,多数都是萝卜、豆角这些干菜。
其他人瞧见都有些怕了。
这两年不似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再叫她们这么吃,可真受不住。
见宋满冬犹豫,便有人提议,“不然咱们直接做成泡菜卖吧。”
“实话说,俺这不是给俺自己买的,是俺妯娌托俺买的。”
“我这边儿也是,我儿子朋友吃了说好吃,叫他带点儿回去。”
陆陆续续的声音响起,宋满冬这才知道,在自己去云南的时候,泡菜和酸豆角又在公社掀起来了一阵浪潮。
头一年她做的时候,大队上的人普遍都换了酸豆角,也没把这东西放在心上。
但今年,多数人换的是泡菜,酸溜溜的口感叫人一下子爱上了。
而且这泡菜里加了糖,也算是奢侈品了,拿出来待客不丢面。
大家也愿意拿出来。
于是泡菜便先一步从河东大队传到了东风公社。
河东大队的人觉得这是新鲜东西,可东风公社的许多人记忆却是一下子被唤醒了。
曾经也有一个夏日,他们呷了一口酒,吃着这样的泡菜,亦或是在闷热的午后,打开坛子,崔爽清凉的泡菜叫他们精神一阵,畅快的不行。
这泡菜是曾经在公社卖过的,他们可熟悉极了。
当下便忍不住怂恿起来,发动自己在河东大队的亲朋好友,叫他们做泡菜来卖。
只如此一来,当初举报陈家明的陈小婶儿,又被拉出来痛骂了一番。
宋满冬了解过情况之后,便点了头,应下大家的请求,“不过要等上几日,我先找大队上把手续办了。”
他们大队开食品厂不是说开就能开的,得去公社政府一趟,过了明路。
宋满冬自己卖是不大可能得,虽说今年黑市的管控更松,而且隐隐有开放及时的消息传出来。
但她可不会冒着风险去赌那些。
如今她有河东大队这样坚强的后盾,何必去挑战那些事情呢?
而且树大招风,公社食品厂有她的仇人,林厂长也看她不顺眼,若是她一个人来做,指不定会给她是什么板子呢。
倒不如跟河东大队合作,他们在如何也得有顾虑。
张大队长同她一拍即合,当即去了公社找到领导说明情况。
东风公社的领导对河东大队的情况也熟悉,对宋满冬更熟悉,“要是你来,那我肯定放心。”
怀安县离这里不愿,供销社里又经常摆着宋满冬做的吃食,加之宋县长的追求,这两年她可是出了大风头。
不过在批条之前,他又避开张大队长问宋满冬,“其实我也想找你,只是最近迎接新县长没顾得上。”
“宋同志,咱们公社的食品厂正好要缓解,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
这位领导直言道,“只要你去,厂长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一方面是因为宋满冬的能力,不管是鸡蛋糕还是什么糕,宋满冬只要做一两个,就能把食品厂给盘活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宋满冬跟宋县长的传闻,旁人听个新鲜事儿就过去了,但只有她们这些在政府里工作人的最清楚,宋满冬跟宋县长的关系有多亲密。
这两年常常因为宋满冬帮着河东大队呢。
如今宋县长高升,他们对宋满冬客气点儿也是应该的。
宋满冬婉拒了。
要是从前,或许她会考虑一下空降过去,打压唐忠路之类的,但现在她有了别的追求。
比起做这种报仇的小事儿,她更想带着河东大队食品加工厂走到更高的位置,叫河东大队的人过上好日子。
再说,到公社食品厂免不了勾心斗角,她如今可不想这么费劲儿了,指不定有哪个漏网之余,将她的心血毁的一干二净。
还是到河东大队选些知根知底的人更叫她省心。
出来后打听了公社食品厂的情况,宋满冬有些恍惚。
公社食品厂前两年就有落败的迹象,而在她威胁厂长,不叫厂长将鸡蛋糕交给唐忠路之后,更加剧了这点。
林厂长也是个狠人,知道跟东风公社食品厂无法交好之后,直接把他们食品厂的产品发了过来,抢占了原本的空间。
第一食品厂的名头可不是虚的。
除了宋满冬做的几样吃食,还有旁的师傅做的,摆在供销社的柜台上,直把人挑花了眼。
哪里还会去看公社食品厂产出来的那些旧东西。
也就偶尔几位老人还会揣着情怀去买,可供销社便从利益的角度考虑,下架的公社食品厂的东西。
唐忠路原先还能将自家食品厂的东西推到省城、推到外地。
可如今是一点儿也行不通了。
旁人都更倾向于选择第一食品厂的东西,不管是从味道还是价格来说,都是最合适的,同样,也是最好卖的。
听完全部之后,宋满冬感慨了也就将这件事搁下了。
她还有旁的要忙的事情。
只是觉得曾经叫河东大队的人头疼的食品厂,瞧起来竟然如此渺小。
从公社过了明路,宋满冬便召集人手,开始做泡菜。
泡菜调味由她动手,切菜就得仰仗其他人了,不然她一人可做不错来。
宋满冬优先挑选的事刀工好的人。
几轮比试后,宋满冬调了人留下,这才仔细去记下人名。
最叫她意外的是其中一人——枣花。
宋满冬对她印象挺深的。
当年柿饼交给了王喜娟和平男,而她俩也不负众望,这两年都成功的撑了下来。
唯独枣花,宋满冬觉得她优柔寡断,心思摇摆不定,没有对她投医过多关注。
可今日再看她,竟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她不会以旧时的眼光来看枣花,而是重新打量起这个乖顺的姑娘。
泡菜顺利入缸,宋满冬也在这段时日观察着大家。
顺便剔除掉了几个自己觉得不合适的人。
她瞧着枣花越看越顺眼,回来后便向方宛她们仔细打听了,这次啊知道枣花是被姚娉婷拽着去学习的。
这姑娘不声不响的,学起来竟是不属于平男和王喜娟,唯独叫人遗憾的事当初她书没读完,不然说不定能读个高中呢。
也不知是姚娉婷哪里说动了枣花。
结了婚生了孩子的枣花,竟是在家里硬气了起来,当家做主了。
宋满冬听完这些,更对枣花刮目相看。
待最后一坛子泡菜做好。
她便开始准备起了再次招人。
这回就是为了准备出红薯之后的红薯干了。
红薯干之后她还有旁的打算,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能做四个月,做到过年。
至于工资,今年也是提前说好了,先按工分结,等年底看情况,若是收益还行,明年就按钱结。
九月初,大队上的人便都忙碌了起来。
这一轮招工人数众多,也不能像宋满冬上次那样随着她的想法挑选了。
宋满冬点名了几个队长,又叫方宛和王希娜她们一块儿来帮忙,出了正式的书面文件,才开始筛选。
而这几个队长里,便有枣花和平男。
王喜娟若是来,应该也在的,不过她怀了孕,如今正大着肚子,也就不方便过来了。
叫她遗憾的不行。
宋满冬宽慰了她。
她们今年只是试试水,若是顺利的话,明年还会再扩招的。
会像怀安县食品厂那样,不停的招人,叫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事情起初进行的还算顺利。
河东大队的人如今也都不似从前那样乱成一团了。
但没想到问题反过来出在了知青这里。
宋满冬正盯着大家从洗手、挽袖子到切菜,忽的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
跟着枣花鞭炮拉进来,“宋知青,新来的知青闹起来了,你快来看看吧。”
宋满冬想了想,“你帮我盯着这边。”
又叫来试工的人继续,才快步朝发生嘈杂的地方走去。
从前她最怕麻烦了,遇见这事侍寝都多的远远地,没想到现在竟是要的出面来处理了。
宋满冬想着,倒没太烦心。
这都是预料之中的情况,不出问题才奇怪。
唯独没有算到的事知青这边。
如今已经是下乡活动的第四年,而头一年下乡的知青还没有要回去的迹象,大家也不似一开始那么单纯的以为下乡是件好事儿了。
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城的“流放”。
糟糕的条件,没有期限的时间,叫她们心底都惶惶不定,也不会天真的想着干点儿什么大事儿了。
按理来说,她们应该安安分分的跟着前面的人干活吃饭就行。
怎么会闹起来呢?
宋满冬这么想着,挑开帘子,走近了屋里。
看见里面的情况便是一愣。
方宛站在前头,王希娜捂着脸躲在方宛身后。
赵胜男离开之后,王希娜消沉了一阵,但很快就振作起来,发誓要考到比赵胜男更好的学校。
她振作起来,又是不属于赵胜男那样的强人,做事也是在前头冲锋陷阵,怎么会躲在方宛身后?
宋满冬又看了方宛古怪的脸色,才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你来的正好!”说话的女知青冲到了宋满冬前面,“招工的条件是你说的对不对?”
宋满冬点着头。
女知青义愤填膺道,“你们这些老知青抱团欺负我们!”
“要不平等对待,要不然你们食品厂就别办了。”
“抱团?”宋满冬觉得这词有点儿新鲜。
这食品厂她唯一提前招进来的就是王希娜,要王希娜帮她看账。
算账的事情教给别人她可不放心。
至于其他人,方宛她们都有正式的工作,可不用来这边抢活。
方宛抬升道,“她跟方新红条件差不多,我叫方新红留下了。”
宋满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决定没问题。”
“哪里没问题了?”女知青不满,“凭什么我俩一样就得她留下我走?”
“你们这不公平!”
宋满冬这会儿算是明白王希娜为什么躲在后面了。
恐怕是从这个知青身上桥进了从警的自己。
但她这个选择确实是有理有据的。
“若是你比方新红优秀,留下的自然是你。”宋满冬解释道,“而你们一样,我选择留下她,是因为方新红已经在河东大队待了一年,她已经在这里学到了许多农民应当具有的品质。
而且我们对她的情况知根知底。”
“到了明年,若是你跟新来的知青一起竞争,我们应该会选你。”
宋满冬没有把话说满,若是这位女知青的脾气不改,明年恐怕也很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