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娉婷的选择、手表。◎

要论学识, 当然还是得知青。

河东大队近几年的高中生,加起来都没有知青的人数多。

而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如今比知青们更适合去当老师的也没几个人了。

而且嘛, 叫这些知青老是去种地也不合适。

张兴旺是这么想的,他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第一时间就叫他过来通知姚娉婷她们了。

“这都过一个学期了, 怎么开班?”姚娉婷奇怪。

张兴旺憨厚笑着, “我们这儿没那么严格, 有学生就教, 没有就停课。”

“经常有书读到一半不读的,也有半路插班的。”

姚娉婷仔细想想, “这样也好。”

宋满冬关心道, “怎么突然这么多人送孩子去读书?”

听张兴旺的意思,要开几个班,那至少得是几十个学生。

这可算是问对人了。

张兴旺正要答, 姚娉婷先说了,“这也有满冬你的功劳!年前大队上又分了次钱,连着卖柿子干、柿饼的钱也给分了。”

张兴旺没憋住,跟她抢话, “按人头, 一人都有两块钱呢!”

大队上的猪, 从年头养到年尾, 都分不了这么多。

赵胜男转过头夸他,“也有你和陈家明带了头。”

他俩考进食品厂,叫大队上的人羡慕极了, 也给大家带来极大的希望。

一家里出一个能进厂的, 那可就不用愁了。

正巧大队上发钱, 手握“巨款”的大人一琢磨,便都把孩子送到学校了。

宋满冬明白缘由,放下心来。

不管初衷如何,现在这样倒都是好事了。

张家旺挠挠头,嘿嘿笑着,“我也没想到自己能考上。”

他谦虚道,“也是赶上了时候,这回食品厂招的人多。”

可能在整个公社排前五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宋满冬心底这话过了一下,没有说,只道,“食品厂之后肯定还会招更多的人,大家都有机会的。”

姚娉婷肯定着,“不管怎么说,先把书念了,才有机会!”

张兴旺点着头,又提醒姚娉婷,“记得去学校报名啊。”

“啊……”姚娉婷偏了下脑袋,笑道,“我不打算去。”

张兴旺不解,“怎么了?我们小学虽然破了点儿,但老师们工资还是可以的,肯定比在地里干活强,也不用受风吹日晒。”

姚娉婷,“我这些日子一直想,前几天才想明白,我要做的是什么。”

“不论是学习还是其他的事情,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呢?

不如就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吧。”

宋满冬惊讶看她。

姚娉婷的眼底满是光亮,穿着灰蓝色的厚棉袄,脸蛋也多了粗糙的红,却比初见是更让人惊艳,移不开眼。

张兴旺显然也被她的话给惊到了,好一会儿,才犹豫起来,“可我爹说……”

“别什么都你爹说!”姚娉婷拍拍他的肩膀,“张兴旺,姚老师教给你一个道理,人最重要的不是永远做出对的选择,而是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论对错。”

语重心长的说完,她又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再说了,你爹觉得那样合适,可我爹啊,他支持我。”

“想去学校当老师的人很多,但是留下来教大人的恐怕没几个。趁着我现在还有时间和家里人支持,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张兴旺再说不出劝她的话,直到离开时,神色中还是若有所思。

知青点的人更不必提,一部分是支持姚娉婷的,另一部分就是不关心的。

待他离开,陆许山九催着宋满冬做红豆面包,根本不够吃。

宋满冬叹了声气,他还在提要求,“能不能做别的味道的?”

“你想要什么味道?”宋满冬问他。

“辣的。”陆许山期待看过来。

宋满冬冲他笑了下,“继续想吧。”

不过倒是可以试试别的味道的。

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件事,“方宛。”

宋满冬叫住要回屋的人。

“啊?”方宛回头,“要我帮忙么?”

宋满冬向她提议,“去报名小学老师试试吧。”

“我?”方宛摆摆手,“我不行的。”

宋满冬问她,“教书不行,教音乐也不行?”

方宛瞪大了眼睛。

姚娉婷眼睛一亮,“对哦!”

宋满冬继续道,“而且你这段时间陪娉婷一起给大队上的婶子们上课,应该也学到了些教学生的思路吧。”

方宛迟疑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种经验,也没想过去做老师,可宋满冬的那句话点中了她心里最想要的。

下乡有半年了,她再没机会拿出自己的小提琴。

就算不是小提琴,是别的也好,手风琴、笛子什么的都行,只要有旋律响起,她便能开心起来。

可这里什么也没有。

赵胜男琢磨了一下,也鼓励她,“去试试吧。”

宋满冬,“春天开始,农活又要多起来了。”

“与其在地里做人人都能做的事情,不如你喜欢,又能给大家带来欢乐的事,还可以省力。”

“是啊。”姚娉婷赞同道,“咱们干农活又不行。婶子们一个顶咱们仨。”

“那我……试试?”方宛鼓起勇气。

“不过——”宋满冬,“这边的小学应该没有音乐老师,你得自己想办法了。”

“啊?”方宛呆住。

“要是我先说了,你肯定不去。”宋满冬先为自己解释,又鼓励她,“好好努力吧。”

音乐对大队上的孩子们来说,是触不可及的存在。

小时候,大队上有路过的戏班子唱戏,孩子们学几句能唱上几年。

如今又逢过年,按理来说,是会有巡演的戏班子,可许是河东大队穷苦的形象根深蒂固,今年根本没有人来。

这事儿宋满冬都不必问。

要是有,前前后后几日,都是讨论这个的。

方宛咬着唇,抹不开脸找大家帮忙,最后应着头皮道,“我想想。”

宋满冬心底是有办法的,但她没推着方宛去做。

若方宛真的想去,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而且,她的目光扫过姚娉婷,有些儿她们未必是做不来,虽磕磕绊绊但终能做成。

她帮扶太多,反而成了阻碍。

方宛又是打听,又是请教,来回跑着。

事情虽然有点儿难,但她却没有放弃的想法。

宋满冬也没闲着,被陆许山软磨硬泡的做了别的味道的面包。

只是做了许多,能吃的却不多。

除此之外,她还在准备别的东西。

当初答应大家,进研发车间后请大家吃饭,还没做的。

这一顿饭攒了好几天,过年期间菜肉都不好买。

好在回去之前,攒齐了食材。

宋满冬烧着饭,眉间聚着。

她还有点儿担心陈敬之。

听赵胜男说,她回来之前倒是日日都来看,可她着都要走了,仍没有消息。

但要她再找过去,宋满冬是不大愿意的。

她能理解那些军嫂,甚至敬重她们,可也仅限于理解,她们说的话她是不爱听的。

如果做夫妻注定要她牺牲的话,那她这个婚不结也罢。

想归想,手下没闲着。

陆许山他们早已经翘首相盼。

待东西端上桌,便迫不及待的动筷开吃。

宋满冬笑着看她们飞筷,忽的瞥见赵胜男奇怪的动作。

仔细看了才发现她夹出来一部分菜没有吃。

等盘子都空了,她夹出来那一碟便格外显眼。

“好哇!你使诈!”姚娉婷率先领头批判。

大家纷纷看向赵胜男,等她一个解释。

要说陆许山想吃多吃点儿耍心眼,她们还会信,可要换做赵胜男。

他们是不信的。

盘子就摆在桌子上,赵胜男显然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她如实道,“我想给王希娜送点儿。”

“你管她做什么!”姚娉婷眉头一皱。

她对王希娜实在喜欢不起来。

不对着骂就算好的了,还关心她?

“她也挺可怜的。”赵胜男弱声道,“她不会做做饭,大队上的人也对她比如蛇蝎。”

“我瞧见她这几日都是在啃饼干。”

姚娉婷嘟囔着,“还有饼干吃,有什么可怜的。”

“日日吃饼干也不是办法。”赵胜男叹气,看向桌上的一小碟饭菜,“所以我想着,软和下她的态度。”

她夹的并不多,宋满冬做的菜多,他们每人省下来一筷子,就够王希娜吃了。

姚娉婷撅着嘴。

其他人也不吭声。

赵胜男目光扫了一圈,实在没办法,看向买菜的人,“满冬。”

“我觉得王希娜直来直去,但心眼儿没那么多,应该好劝的。而且她也经历了这么多,或许想法会有所转变。”

“人不是生来就坏的,她从前同行的知青莽撞冲动,她在混在其中,难免有被情绪左右的成分。”

“所以我想应该再给她一次机会,试试看能不能叫她改变。”

怕宋满冬否定,赵胜男一口气说着,“你还记得这几日做面包么?同样的面团,经历不同时间的揉搓和不同的发酵时间,烤出来的面包也截然不同。

有的柔软,有的结实。有的蓬松,有的却紧密。”

“有时候瞧着过程是失败了,但意外也能烤出来香甜的面包。有时候分明步骤没问题,但烤出来的却似馒头。”

“不到烤好的那一刻,面团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不清楚。”

“不到烤好的时候,都还来得及做出改变。”

她又道,“王希娜虽然犯过错,但法律没有给她宣判死刑,政府也没有把她关在农场,他们都给王希娜了机会,或许我们也应该帮帮她。”

“要是咱们也不管,就没人能帮她了。”

叫河东大队的人纠正她,带她改变,绝无可能!冲她在河西大队的事情,大家早在心底把她列为头号警惕敌人了。

“其实……”宋满冬拖长了声音,看赵胜男紧张了半天,才道,“我不反对。”

“满冬!”姚娉婷不能理解,“本来你直接能研发车间的!是她害得你们知青都进不了。”

宋满冬摇摇头,“当初的事情,有王希娜的原因,但我也犯了错误。”

她将洪师傅的话讲给大家。

又说,“如果我当时站出来阻拦王希娜,又或者是提醒她,想必结果便会改变。”

“可我当时怕惹麻烦没有出面。”

姚娉婷并非一根筋儿的人,听宋满冬说完,便迟疑起来。

宋满冬反过来问她,“如果王希娜是你的学生呢?”

“你会因为你的学生做错几道题目,就断定她以后不行了,不会再管她?”

姚娉婷别扭道,“那不一样。”

虽如此,也没像之前那么强烈反对了。

宋满冬看向大家,“我心底里也是不想同这种人打交道的。”

“可胜男说的对,如果我们都不管,那王希娜的走向会是什么?犯错去农场?还是继续被排挤直到有机会离开?”

“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宋满冬说出自己的分析。

“可我们也不知道她会犯下什么大错,不能用这个来赌。”

“就让胜男试试吧。”

徐清先开口,下巴点点赵胜男手边的盘子,“就这些,再多的我可给不了了。”

江志农无所谓。

方宛则是十分赞同。

姚娉婷想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点头。

陆许山憋了半天,忍不住道,“就不能只劝她,不带吃的么?”

宋满冬一愣,噗嗤笑出声。

屋子里的气氛也顿时快活起来。

“你是会劝人的。”赵胜男也被逗笑了。

陆许山不解其意。

“只动嘴巴,一毛不拔!”姚娉婷说她,“你这样将来可没人愿意跟你谈对象。”

“谈对象干啥?”陆许山不知想到什么,嫌弃极了。

姚娉婷正想说他,朋友也交不到。

可又想起,陆许山对她们大方的很,还帮她们跟他爸要钱呢!

一时间沉默下来。

思索片刻后,忍不住向赵胜男问了同样的问题,“能不能不给她吃的?”

赵胜男:……

“这样王希娜说不定会给我吃的。”

姚娉婷想,“那不是挺好的么?”

赵胜男郁郁道,“给我吃闭门羹!”

宋满冬摇着头,“这回算我出的。”

吃人嘴短,叫王希娜先接了她们的人情,才好慢慢劝她。

最后这盘菜还是给王希娜送过去了。

“怎么样?”

赵胜男一回来,姚娉婷便迫不及待的问起来。

“也没这么快。”赵胜男摆摆手。

“慢慢来吧。”宋满冬想了想,“也不求她能做好什么事儿,稳住她不闯祸就行。”

赵胜男也点着头。

到了临走当天,还是不见陈敬之过来,宋满冬对着收好的包裹叹了气。

最后还是决定到部队走一趟。

她带上刚烤的面包,走出门,远远瞧见一个慢吞吞的身影。

陈敬之瞧见她,脚步一顿,而后才大步走了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我不该回来啊?”宋满冬反问他,“你不是来找我的?看见我在怎么反而不开心?”

“我当然开心。”陈敬之先答,又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家。这个时间按理来说,你是在食品厂上班的,我就是来碰碰运气。”

他觉得宋满冬八成是不在的,只是有了空闲的时间,索性便来晃悠一趟。

顺便打听一下消息,看宋满冬过来回来没,给他留没留信。

宋满冬也不觉得他会隐瞒自己什么,闻言笑道,“运气还是好的。”

“要是你晚来一会儿,咱们肯定要错过了。”

就算陈敬之从赵胜男她们口中得知了她去部队的事情,追上她也要好一会儿。

时间都耽搁在路上了。

“说明老天爷都想叫咱俩在一起。”陈敬之也笑起来。

他又征询宋满冬的意思,“那我们是去屋里坐会儿,还是一起走走?”

说完解释道,“我时间不多,中午之前得回去,不能送你回县城了。”

宋满冬告诉他,“这你不必担心,我跟陈家明他们约好了坐汽车回。”

天气还没转暖,骑自行车时带起来的风太冻人了。

而且他们这一趟要两小时,实在不易。

说完又考虑了一下,“我把东西放屋里,一块儿走走吧。”

虽说他们谈对象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在别人面前,宋满冬还是有些别扭的。

面包放回屋子里,宋满冬同他一起往村外走去。

途中才说起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陈敬之听闻她这几天都在,懊恼不已,“我想着你出差不回,许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住,我便出任务去,也省的日日都忍不住来等你。”

“还叫胜男好一阵笑话。”

宋满冬想想那场面,也不奇怪,“确实出了点儿意外,不过问题不算大,最后还是解决了。”

她把北京的事情都同陈敬之讲了。

陈敬之觉得奇怪,“那个郑先生还是没头绪?”

宋满冬点头,“我已经写信给朋友,托她们闲时帮我打听一下。”

郑先生人在北京,应当也是工厂里的领导。

走到如此厉害的地步,真要是跟大队上的人有牵连,不可能没消息。

陈敬之点头,“那要是打听出来了,跟我也说说。”

他心中警惕,若是小时玩伴,不论是能留学还是能走到北京,又能凭借一面认出宋满冬,那位郑先生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的成功倒是小事儿,但他担心郑先生对宋满冬别有所图。

比起他,郑先生的空闲时间可太多了。

宋满冬跟郑先生打过照面,倒是不这么想。

只是心底对他的身份好奇。

还有对陈敬之的一点点愧疚。

这次没能多待一会儿,还是她在出差和回来之间,选择了前者。

宋满冬,“这次我们忙着学习交流,倒是没在北京好好逛过。”

“等下次我们一起去,你同我说的那些地方,再亲自讲给我听。”

“一起去北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陈敬之状似抱怨,嘴角却翘起。

虽然明知道这件事不确定,尤其是宋满冬进了研发车间,只会愈来愈忙,但他还是因此充满期待。

天气实在冷,宋满冬也没带手套回来,走了一会儿便暗中搓了搓手。

陈敬之瞧见,主动提到,“还是回去吧。”

“我还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宋满冬摇摇头。

她把手指插进口袋里,“你给我讲讲你们部队的事情吧。”

“那些没什么好讲的,整日不是在训练就是在修水库。”陈敬之嘴上说着,还是拣着有趣的讲了。

边说边瞧宋满冬,见宋满冬第二次搓手,忍不住把人手拉了过来。

他的手掌很大,能把宋满冬的手包裹起来。

同样是在外面走了这么久,掌心还是热的,不似宋满冬,指节都泛着红。

陈敬之揉了几下,等把她手暖热了,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

他手有点儿放不开。

边讲着部队的事情,抬眼偷偷看向宋满冬。

宋满冬跟他目光对上,视线下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陈敬之咳了一声,“我给你暖算了。”

他这么说着,但却没胆子像之前那么心无杂念的暖手了。

毕竟起了色心,骗不过自己,也骗不了宋满冬。

陈敬之把宋满冬的手塞进自己口袋,又抓着她另一只手塞进自己的左口袋,朝路边挪了半步,“这样就好了。”

“刚刚说到了哪儿了,对了,那个老李……”怕宋满冬反对,还忙接上了话,不给宋满冬开口的机会。

宋满冬也确实没打断他,一是觉得这样实在不算什么,那些女同学们,更大胆的事情也做得。

她虽然不赞同,但是觉得两人直接牵手也没关系,可既然陈敬之没这么做,就再等等吧。

还有另一重原因,叫她都办法仔细听陈敬之的话。

她从陈敬之口袋里摸到了一块儿手表。

陈敬之讲,宋满冬便仔细的摸了下。

从样式来看,应当是块儿女式手表,表盘小,表链细而精巧。

“怎么了?”陈敬之察觉到她的分心。

“没事儿。”宋满冬抬起头来,露出个无奈的笑。

她倒不怀疑陈敬之是把这表送给别人的。

只是看陈敬之模样,显然他把表给忘了。

陈敬之疑惑了一下,也不再追问。

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依依不舍的送宋满冬回知青点。

到了知青点,宋满冬先让他等着,把包裹拿来,“我做了点儿面包,带回去跟你战友一起分吧。”

除却面包,还有她在北京买的一条围巾。

但要让她直白的说出,她也不太好意思讲。

陈敬之提着面包,还在门口徘徊。

“怎么了?”宋满冬问他。

“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儿。”陈敬之想想。

宋满冬垂了下眼,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你的工资都在我这里,最近应该没什么钱了吧?”

“刚发了工资和奖金呢。”陈敬之摇完头,猛地想起。

他连忙去摸口袋,很快在左面口袋里翻出一块儿手表来。

朝前递去,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把宋满冬的手塞进了自己口袋。

陈敬之郁闷起来,“你都知道了。”

“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宋满冬撒谎道,“我以为是你自己的手表。”

“你买来送给我的么?”

陈敬之这才得意起来,肯定的点点头,“我之前就想着要买。正好奖金发的多,加上工资钱够了。”

前面他说了工资和存款给宋满冬,不好意思跟宋满冬提,又怕提了买手表她不要。

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所以他这次听到有任务分配给自己,便毫不犹豫的去了。

宋满冬伸出右手。

陈敬之朝前递的动作一滞,反应过来,立马把撞了面包的包袱挂在手臂上,腾出两只手给她戴上,“大小刚好合适。”

他满意的点过头,又暗自表功,“我记得你手腕细一些,特意让师傅取了两节。”

宋满冬也不吝啬自己的称赞,“你向来心细。”

她骨架小,加之幼时的经历,一直不怎么长肉,手腕也确实细一些。

又说,“这手表我本来也是想买的,没想到你竟然先我一步。”

这话不是骗陈敬之的。

之前做饭由她自己把控,大多都是估摸着时间就能做出来了。

可进了研发车间后,逐渐发现了时间的重要性。

这次考面包尤甚,还问了赵胜男借他的表来看时间。

尤其是最后要交给其他人,就不能说闻着味儿、估摸着了。

得具体到多少分钟左右。

从揉面、发酵,再到烘烤,都得有具体的时间。

“我本来还在为去哪儿弄手表票发愁呢。”宋满冬感慨道。

陈敬之道,“我战友他们有,这是同她们换的,等将来咱们弄到了,再还给他们。”

战友们虽有票,但却舍不得买表。

票一回事儿,两百块又是另一回事儿。

而如今打交道的战友里,多是一人当兵,供应全家,钱都寄回去了,别说买表,一个表带买起来都有点二困难。

“应该的。”宋满冬点着头,“我也会留意,若是有了,便拿给你。”

表也送出去,陈敬之彻底安了心。

同宋满冬告别后,便跑着往部队回。

宋满冬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身进屋。

一进门就瞧见大家打趣的目光。

赵胜男不同,她是怨念的。

“我就说他肯定有钱。”

但别说表了,连口饭都不给她。

宋满冬只笑,到了下午临走之前,才又拿出五块钱给赵胜男。

赵胜男连忙推拒,“我就随口说说。”

“陈敬之虽然是我哥,但是我都这么大人了,也不能啃老。”

“再说,要是叫我姥姥知道,我做这种事情,肯定要跟我断绝关系的。”

“不用担心。”宋满冬把钱放在她掌心,“这钱你是要给我打欠条的。”

赵胜男脸上的为难、动摇霎时消失。

宋满冬继续说,“而且这也不是给你吃饭的,是做你帮王希娜的备用金。”

“虽然发了安置费,但王希娜她们的模样、性子,注定是攒不下来钱的。”

那群知青瞧着便像是不会做饭的,而王希娜更是,宁愿啃饼干,都不学着做饭。

她们如今还剩不少钱,皆是因为一开始便节衣缩食。

家里又种了菜地、还养了鸡,平日里更是下地、挖水渠一件事儿没落。

赵胜男心痛起来,“我一个月都花不了这么多。”

宋满冬,“这我知道。”

“所以这笔钱是帮助王希娜的底线,要是这五块钱帮完,你还要给她送钱,那就你自己想办法吧。”

赵胜男还是点了头,“我知道了。”

她打心底认为应该给王希娜机会的。

宋满冬又叮嘱她几句,才道,“我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提前把这钱给你。”

“还有,”她顿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如果王希娜执意不肯悔改,你也要狠点儿心。”

“啊?”赵胜男一愣。

宋满冬告诉她,“实在讲不通,便送她去农场吧。”

自己控制着王希娜犯错,总比无时无刻都盯着王希娜,谨防她犯错省事儿,而且程度也能控制,不至于到无法瘦瘦的程度。

尤其是上次她们已经大胆到敢去田里毁坏粮食,下次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更叫人胆寒的事情来。

赵胜男嘴巴蠕动几下,她知道宋满冬说的有道理,可她实在答应不了这种事情。

甚至连敷衍宋满冬都做不了,最后只能说,“我会尽力看着她,不叫她乱来的。”

宋满冬知道她的兴致,没有勉强她。

回过头来,又同徐清说了这件事。

姚娉婷虽然厌恶王希娜,但要是叫她来,肯定也是不行的。

她也心软。

若是王希娜真的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她肯定会跳出来痛骂指责,可要她主动去设计王希娜是不可能的。

方宛和陆许山更是指望不上。

而徐清,宋满冬还记得他偶尔露出的狠辣。

虽不知是因为什么,但这会儿还是能指望得上的。

果然,徐清根本不做犹豫,直接点了头。

“放心吧,我会看着情况的。”

他顿了顿,还提议,“设计的他话,难免会留下什么痕迹,而且也有损失,不如我等她生病给她下药吧。”

这次轮到宋满冬沉默了。

宋满冬不得不劝他,“还没到哪一步。”

“行吧。”徐清勉勉强强道,“我会看情况的。”

宋满冬犹豫了下,还是先离开了。

只能后面回来看情况了。

总不能在找人叫他看着点儿徐清吧?

回到怀安县是傍晚,宋满冬路过门卫室的时候,便收到了自己的信。

她先拿了,洗过澡之后,回来才拆开看。

给她寄信的是林芝。

宋满冬有些诧异,她是回河东大队之前把信寄出去的。

算算时间,这信几乎刚到林芝手里,隔天就寄回来了。

宋满冬疑惑的拆开信。

一眼便桥出来了,这次还是张兰兰代笔。

“满冬,

你说那个郑先生林芝问过了,你们大队上根本没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跟姓郑有关的人只有几个,都是一般家庭,别说出国,连咱们市都没来过。

林芝根据你推测的年纪往前问了几十年,还问了你们大队地主家里的情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他肯定是有什么消息隐瞒了。

你务必要小心。

宋满冬蹙起眉。

她还当时自己记岔了,没想到真的没有人跟他有关联。

实在奇怪。

信纸还有两页,宋满冬继续往下看,才发现后面的事情跟郑先生没关,讲的都是宋家的情况。

林芝打听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宋家的情况。

宋家长辈有心遮丑,但耐不住宋满生他妈的嘴巴。

他们家里好不容易攒的钱,都叫宋康平给骗走了。

而且满生的工作也没有着落。

叫宋满生他妈如何甘心!

宋小婶儿原本仗着宋满冬受宠,自己也得二老喜欢,说话时底气十足。

这回更是腰杆儿挺直了,开始对二老颐气指使起来。

还使唤着他们去找宋康平要钱。

宋康平没跟家里说他的新工作单位,但耐不住厂里有好事的人。

宋家二老去厂里打听了几次,便有人悄悄告诉了她们。

宋家二老当即赶了过去。

原本还想在宋康平的新工作单位,闹上一场,逼迫宋康平给他们钱。

谁知道宋康平根本不惧怕他们,还扬言道,如果他们闹的他工作丢了,那他就回大队上去,住在家里,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二老气势退却,宋康平才又说,他现在是遇到了难题,所以才找家里借了钱渡过难关。

这笔钱他一定会还的,而且他每个月还会给家里寄钱。

连吓带糊弄,把二老骗了回去。

他们虽然喜欢小儿子,但也知道小儿子指望不住,家里还是得靠宋康平的工作。

宋小婶儿一听就觉得宋康平是骗人的。

从他们这里拿走几百块,再每个月给十块钱,那不是拿他们自己的钱给他们么?

可又怕宋康平工作真的丢了,他们连十块钱都捞不到。

只好一边骂二老,催着他们下地干活,一边在家里骂宋康平。

去找宋康平是不敢的。

宋满冬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儿打听出来这么多细节的。

看完并不觉得意外。

宋康平本就不是忠厚老实的人,许凤来更是瞧不上宋家人。

他俩过得风光时,还会从手里漏点儿钱给宋家人,敷衍他们。

如今落魄的时候,可是半点儿情面也不留。

除此之外,宋满冬又觉得自己幼时还是太过懦弱胆小,竟叫这样的人欺压了那么久。

感慨过后,宋满冬又扫过张兰兰痛骂宋家的话,莞尔一笑。

也不必回忆过去,哪儿能次次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如自己这次下乡,也是到了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因祸得福,走上了一条多么幸运的路。

宋满冬提笔回信,先安抚了张兰兰,又同她讲了自己在食品厂的事情,还把李师傅和洪师傅她们的照顾写下来。

“那些苦难并没有打到我,还叫我学会许多本领,我虽然不感激那段过往,但也不会再痛恨。

与其想着那些,不如朝前看。

你们也不必替我担心她们的事情,我如今过的很好,已很少有时间想起他们。

……

若有手表票,请务必帮我留下,价格好商量。

宋满冬把信封好,躺下睡觉。

明日起来又要迎接新的挑战了。

翌日,在研发车间瞧见李师傅的第一眼,她便欢喜的招手,“满冬,那个红豆面包我做出来了,现在就做给你们尝尝。”

“巧了了,我也做出来了。”洪师傅也笑道。

贺新云脸上也带了一丝笑容,“我也成功了。”

宋满冬加入其中,“实在是巧。”

大家相视一笑。

“没想到你们放假还这么努力啊!”李师傅笑道。

说着她拿了面盆分给大家,开始准备和面揉面。

待面发酵上,李师傅才闲聊起来,“这红豆面包做了几天,家里人都吃烦了,好歹我是给它做出来了。”

洪师傅点着头,“我运气还算好,一开始成功过两次,叫她们尝了面包的滋味,也就没反对。”

“而且我家里人多,一人分一块儿也就消耗完了。”

贺新云不吭声。

她就一个人,做失败的面包也不好送人,全进了自己的肚子。

如今是提起来都觉得有点儿恶心了。

宋满冬倒是一次就成功了。

后面继续做,也是失败的少,成功的多

若不是为了给陆许山试其他新奇的口味,成功概率还能更上一层。

不过在两位师傅面前,她说出来难免就有炫耀的意思了。

想了想便附和着大家,只说也失败了不少次。

待四人的面包做出来,李师傅一眼便瞧出了差距。

“你这一个个的……哎呦!”李师傅凑近了瞧瞧,又掰开一个,断定,“你肯定是蒙我们的。”

“这做的都跟机器做的差不多了,绝不会是你说的那个成功率。”

宋满冬,“今日运气好吧。”

李师傅摇着头,不过也没再追问。

是宋满冬给她们面子,她们何必非要自取其辱。

“真是青出于蓝啊。”她感慨道。

不过,有件事儿李师傅还是不得不告诉宋满冬。

“这红豆面包虽然做出来了,可咱们工厂应该是不会拿去卖的。”

李师傅有些担忧的看她。

“我知道。”宋满冬点点头,“价格太贵了。”

“你能理解便好。”李师傅松了口气,又说道,“把它做出来只是想证明咱们有这个能力。”

“将来有朝一日,一定能作为咱们工厂的新品,拿出去卖的。”

宋满冬点着头,心里却有别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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