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云蕊整理好了再到荣寿堂时, 国公府的人已俱在了,国公爷坐在椅子上,看着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云蕊!过来坐吧!”楚玥招呼她。
荣国公不知她昨夜出去了, 眼下只以为是楚岚刚从外面回来,道:“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楚岚道:“祖父放心, 外面那些人不过做做样子, 国公府无虞。”
听了这话,堂上坐着的诸位才放心,方云蕊看了眼大夫人,方才她已经让海林去给大夫人传过话了, 眼见大夫人虽然神色有些憔悴, 瞧着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可精神却不靡靡,也就放心了。
荣国公叹了口气, 又问道:“那......楚江?”
听到提及儿子, 楚为民也即刻抬眼看向楚岚。
楚岚回话:“他证据确凿,只看太子殿下如何定夺,不过, 不会牵连到国公府。”
楚为民听了这话,只叹了口气, 心中还在盼望太子仁慈, 然而荣国公一听楚岚这么说,就知道楚江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面上露出愧意和悔意,道:“倘若我当初没有罚他去军中......”
“祖父。”楚岚打断了这话,“是楚江咎由自取, 由不得咱们。”
他们正坐着说话,方云蕊一颗心思却全都系在楚岚身上, 她想楚岚身上还有道那么重的刀伤,又是一夜未眠,若是长时间坐着,只怕伤口会裂开,他应该躺下来静养的。
国公府的事多多少少议论完了,荣国公虽知道这次夺嫡之争势必会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却未想到会牵连到国公府,甚至还折进去了一个孙子。
楚江虽不算出息,可他从来都是乖巧的,只因去年一时昏头冲撞了嘉宁郡主,才招致来了这接二连三的祸事,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荣国公心中怎能不痛?
这边的事情刚落定,外面就传来赵家的消息,进了荣寿堂来报道:“国公爷,刚听见消息,朝中很多武将都接连被打压,那赵家也在其列。”
“你说什么!?”荣国公拍了下桌子,下意识看向方云蕊,其余人闻言也不由得看向方云蕊。
然而方云蕊神色却很平静,昨夜她遇见赵怀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今日这一幕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赵怀峥如何了?”方云蕊问。
听她亲自问及,楚岚蹙了蹙眉。
“命倒是保住了,被削了职,从三品团练使降为六品副尉,非封功不得入京。”
降职加外放,当真是云泥之别了。
江月容听着也是变了脸色,这次的事跟赵怀峥全然没有关系的,他就是被江家拖累了,就是被拖累了,唉......
江月容看了方云蕊一眼,道:“这门亲事,我看就作罢了吧。”
没有看着人家不好了,还硬要嫁过去的道理,再说赵怀峥而今也算是戴罪之身,他们也理应避讳。
方云蕊神色怏怏的,问了一句:“外放到哪里去了?”
“地方倒是不错,在蜀州。”
荣国公叹了口气,也觉得很是可惜,赵怀峥是个好孩子,他看向方云蕊,道:“孩子,这门亲事便罢了,等这件事平定下去,我再亲自为你择一门。”
方云蕊低着头迟迟没有应,她犹豫道:“国公爷,我想再考虑考虑,先别拒了。”
荣国公倒是惊讶她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点点头道:“行,你也不必纠结,只要是有丝毫的不情愿,这门亲事便可以作罢。”
方云蕊深吸了口气,她现今心里其实乱得很,短短一个朝夕,她就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这半生怎么就过得这么不安定呢?
出了荣寿堂,方云蕊正慢吞吞往自己的小院走着,到了僻静之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正是楚岚。
“表哥。”方云蕊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楚岚的伤处,“也该到了换药的时辰了吧?”
楚岚抿了下唇,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她方才面对赵怀峥那门婚事的迟滞,分明已经是一门不堪的婚事了,可是她却还是不愿放手,难道他这个人在她眼里就这么差劲吗?
“嗯。”楚岚浅声应着,道,“我并不想宣扬,不预备请郎中来。”
“不请郎中吗?”方云蕊一愣,“那由谁来替表哥换药呢?”
楚岚从她眸中品味出几分关切,浅声道:“珊瑚不便,青墨虽粗笨,但也没别的人选了。”
是啊,楚岚房中侍奉的人一直很少。
方云蕊抿了下唇,试问着道:“要不我帮表哥换药吧......”
楚岚收敛的神情微微闪动了一下,眉心一展,道:“如此,那就麻烦表妹了。”
于是,方云蕊从回自己小院,又成了改道去帮楚岚换药,楚岚余光瞥着她暗想,果然这世上想要什么,等是等不来的,还是要争一争,抢一抢才行。
数月前,楚岚抱着的态度还是——方氏虽属意于他,可他并无此意,放任自流便可。
谁曾想数月之后,方云蕊的确放任自流了,没再打过楚岚的主意,反倒是楚岚不肯放手了。
铃兰阁珊瑚早已备下了所需之物,楚岚又让她和青墨下去,屋里就只剩下了方云蕊。
又是一个夏季,方云蕊本来只觉得这个夏天也算清静了,可当她与楚岚相对而望的时候,又莫名觉得外面的蝉鸣声实在聒噪。
楚岚端正坐着,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东西,可他又不自己脱衣服,方云蕊巴巴等着,等了半晌也不见楚岚动作,终于忍不住催促道:“表哥......衣服。”
听她这么一说,楚岚才开始动了起来,他动得慢条斯理,先是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侧的环扣上,而后轻轻将腰带取下,一点点将腰带缠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他缠了一半,然后递给方云蕊。
方云蕊莫名被他这一动作惹得有些脸热,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给我?”
“搭在架子上。”楚岚道。
“喔!”方云蕊这才发现身后有一个架子是用来放置衣物的,她脸上更热了,耳朵也更烧了,便用力将腰带往自己这边一拽。
一声轻嘶,她看见楚岚皱了下眉。
这腰带还有一半缠在楚岚腰上,偏还是有伤处的那一半,方云蕊听见声音立即道:“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表哥......”
“无妨。”楚岚道。
他微微弯下身,撩起自己的外衣来,倾身朝方云蕊那边倾斜,更方便了方云蕊将腰带取下来,与此同时,方云蕊鼻息间萦绕的便全部都是楚岚身上那股兰香,层层叠叠。
她脑袋里都在发懵,这股香气好似从无形化为了有形,刮着她的鼻尖,抚弄着她的脸颊,反正将方云蕊弄得怎么都不舒服。
她甚至以为楚岚是故意的,可一抬眸,楚岚的神情又是淡然清正无比,好像多想的那个又是她了......
等把腰带从楚岚身上取下来,方云蕊耳朵都变得透红了,楚岚还非要开这个口,问她:“表妹脸怎么这么红?”
方云蕊支吾着道:“热的,有些热。”
她转身将楚岚的腰带搭好,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回头,却不知什么时候楚岚已经将自己上半身的衣物全然褪了下来,就这么直白鲜明地撞进她眼中。
方云蕊虽知今日她为楚岚换药,势必是会看到这些的,可她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突然得方云蕊险些叫出声来。
“怎么了?”楚岚掀眸,他凉薄的凤目此时嵌在上天精琢出的出世面容上,是言语无法形容的好看,微微疑问的模样简直让方云蕊心口骤然收紧。
她嗓子都沙哑了,匆忙地回:“没...没事。”
往日她只知道楚岚好看,可却没有哪一日好看得如同今日这般,简直叫方云蕊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方云蕊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原来包扎用的白绢被一层层取了下来,自然是渗了血的,伤口根本还没开始愈合,楚岚便只好微微侧着身子以免血迹染污了床铺。
方云蕊便也只能倾身,她动作得十分小心,生怕弄疼了楚岚,可正因为她小心,温凉的气息屡次搔过楚岚的腰窝处,弄得他心猿意马起来。
可今日只依譁能是治伤。楚岚想着,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否则日后她就不肯来了。
先是小心清理了一番伤口周围,而后又小心地上了药,楚岚低声教她要怎么做,她便跟着照做,一来一去终于到了最后一步缠上新的白绢的时候。
方云蕊力气小,楚岚说她缠得不够紧,之后就会松散开来。可她用力了好几次,楚岚都说她缠得太松了,她实在达不到楚岚所说的要求。
突然,温热的掌心覆在了她手背上,楚岚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紧了拉扯着那根白绢,方云蕊浑身都紧绷起来,楚岚离得她太近了,她连分神注意白绢缠好了没有都做不到。
然而接下来的步骤,则是楚岚带着她将白绢缠好且打好了结扣,方云蕊脑子里一团乱,她垂眼只看见楚岚终于将他的手从她的手背上收了回去,她就再也一刻也无法待得,红透了脸连头也不敢抬了,快步从这间屋子里逃了出去。
只扔下一句:“今日就到这里,我先走了!”
她的背影落荒而逃的意味太过明显,楚岚看得轻声一笑。
等跑出了那间屋子,看到了外面的天日,又深呼吸了几口,方云蕊才发觉自己背上都被汗浸透了。
她像是大松了口气,心想,这换药的过程也太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