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方云蕊满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万一被这些人发现她根本不是郎中,还是个女儿身,等着她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这不该背这个药箱, 她只说自己是个路人,哪里会有这种麻烦事!

必须想办法赶紧脱身才是!

她被人带着走, 刀就抵在她的脖子上, 她眼下是跑也跑不掉,喊也喊不得,一双眼睛急得都快流出眼泪来了。

正这个时候,钳制着她的那人突然浑身一紧, 带着她就侧身一躲, 躲进了一条暗巷之中。

方云蕊余光只见一队军士走过, 腰间佩着红缨。

她睁大双眼,这些不是太子的人吗?那这个人躲什么?难道......方云蕊瞬间想起这几人方才并不是高举着火把, 而是点着昏暗的油罩灯, 刚刚捂住她的嘴显然也是怕被人发现了,这些人与太子的不是同一拨的!

怪不得!她方才明明看着这个方向没有亮光才过来的,原来这些人也在躲太子的人!

眼下要怎么办才好呢?太子的人她见不得, 这些人又要抓她去给什么人治伤,真倒霉, 她怎么就偏偏装成了个郎中呢。

前面那一队人走了过去, 方云蕊这才被带着从街上穿过,途经城楼下面的一条长街。

而此时此刻,城楼上正站着楚岚与太子李宣,登高望远。

全城戒严, 东宫率卫的火把几乎将整座京城都点燃,李宣极目远眺, 仿佛已经感受到君临天下的磅礴气势。

他欣赏满意了,才回头看向楚岚,站在身侧这人身着墨蓝色深衣,华而不显,轻易将自己隐匿在这片夜色里,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这次,多亏你的计策,孤才能借此机会将李诊的人一网打尽。”李宣看着自己新得的近臣,只觉得处处都满意,当初他冒险拉国公府下水,果然做得最值得的事情。

若暗里争锋,他和李诊或许不分伯仲,是楚岚告诉他,他终归是周朝的正统,到底有着李诊所没有的权力,李宣这才细细谋划,连月来安分守己,一边给周庆帝下药使其大病一场无暇顾及朝政,一边又成功顺利讨得了周庆帝的欢心,在缠绵病榻的时候下旨让太子监国。

否则,李宣哪里能如今夜这般在京城挥斥方遒、布局江山?

“殿下此刻虽然得意,可也要记得恩威并济,不要赶尽杀绝。”楚岚俯视城中,轻声道了一句。

“你这是觉得孤残忍?”李宣皱紧了眉,“父皇将我们兄弟两个互相牵制,当做棋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他残忍?是他先不顾及父子亲情!为什么要孤对他仁至义尽?”

楚岚侧目,看着李宣道:“臣并非是在指责殿下,殿下太过感情用事,不太好。”

“你!”李宣自觉发泄了一通,却被这人不冷不热给挡了回来,当即有些气闷。

“臣是说,李诊的人,殿下不能全杀。”楚岚道,“否则这谋逆一事牵连甚广,必会使得朝野动**,那表面之下的真相就藏不住了。”

李宣倒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孤抓一半,放一半?”

“并非盲抓盲放。”楚岚双目清明,宛如皎月,“能伤殿下根本的,杀;伤不着根本的,放。”

李宣抿唇一笑:“你的意思,无非是让孤将手里有兵权的杀了,没有的则得过且过。”

“这话......是在为江氏求情?”李宣看向他。

楚岚不说话便是默认。

李宣道:“江鸿明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明里暗里打压过孤几句,言语罢了,兼之他又是御史,孤可以不放在心上。还有你那个弟弟,虽与李诊的人勾结,可李诊那边显然也不是十分信任他,并未让他参与过什么核心部分,你若答应孤一件事,孤也是可以放过他的。”

不料楚岚道:“楚江的事,全由殿下定夺,他即便是回去,国公府也不会轻饶他。”

李宣讶然,楚岚特地开口为江氏求情,却对这个弟弟不闻不问,看来他与楚江的关系不怎么样。

下意识就道:“孤听闻你与家中关系淡薄,看来你其实是分亲疏远近的,也不是对谁都淡薄,比如你那个表妹......按照你探花郎的风姿,总该已经得手了吧?”

楚岚不答这个,反问道:“殿下,这些话您是从何处听说来的?”

李宣一愣,随后道:“你爹。”

楚岚的家事,李宣不知内情,但多少知道楚为怀很厌恶这个儿子,李宣一直很好奇其中的原因,既然话都聊到这个份上了,李宣也想顺势问问楚岚为何跟自己的亲爹关系这么差劲,尚未问出口,就见楚岚盯着某处,神色微变。

李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四五个人影快速从下面这条长街上穿了过去。

“殿下,臣还有要事,先行离去了。”

李宣都未在意,楚岚却只看了一眼,就急匆匆请辞转身毫不犹豫下了城楼,李宣连开口拦一句都没来得及。

“......看见什么了这是?”李宣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可只是一条空****的大街,再没别的了。

“青墨!速去跟凌将军要一队人。”楚岚一边往城楼下走,一边疾声吩咐,心头又掠过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个身影。

如此熟悉,很像是她......却又不希望是她,这么晚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大街上?和她一起的那些人,又是谁?

不论是与不是,楚岚都很有必要走这一遭。

脱身实在太难,方云蕊一路都没寻到什么机会逃脱,她一个小女子又挣不脱这些人的桎梏,强跑又怕自己被杀了,只能一路被挟持着走。

很快,她被接到了一个校场,这边十分隐秘,要先穿过一片林子才能到,等她到了,才瞧见这里好似是有一支军队,只是更像是残兵,随处可见伤员。

抓方云蕊过来的那人用力推了她一把,道:“那个帐中,赶紧去救人!”

此时有人走过来,呵斥道:“现在时局这么紧张,你怎么还带人回来!?”

“他是大夫!你看,他有药箱!”

问责的那人见状才又不说了,只是狐疑的目光始终盯着方云蕊的背影。

大夫?这么巧就凭空多了个大夫出来。

他随意瞥了眼带人回来的人,突然问道:“你手怎么了?”

那人一低头,看见自己手心染着一团黄色的颜料,想到自己方才捂过那个人的嘴巴,立即道:“不好!他是乔装的!快抓住她!”

方云蕊刚被推进帐篷里,连药箱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她还在思考着自己一会儿要如何逃跑,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急促传来,下一瞬她就被带自己过来那几人拉出了帐篷。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太子那边的奸细?”男人狠狠往她脸上蹭了一把,果然又蹭下一些颜料来,感受到自己被骗后即刻拔刀就要杀了方云蕊。

情急之下,方云蕊都忘了再伪装自己的声音,只道:“是你们非要带我来的,却说我是奸细?!”

“是个女的!”

“竟然是个女的!”

几个男人互相低喃几句,个个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一个跑出来做什么?”边问,还一边摸了把方云蕊的脸颊。

“都这个时候了,难道她还能是什么良家子不成?别跟她废话了,别扒了她的衣裳瞧瞧!”

方云蕊惊恐地挣扎着,不知道她现在搬出国公府的名号来,还有没有用......

这个念头刚起,就看见校场那边乱了,远远瞧见有火光快速靠近。

“不好!有人来了!快撤!”

校场有马,此时此刻,伤员自然被丢下,手脚健全的人能抢到马的骑马跑,不能抢到的则直接四散逃入树林之中,方云蕊腰间一紧,大乱之中已然被不知什么人掳走横放在马背上。

“公子!他们跑了!”青墨道。

“追!”楚岚带着太子亲卫在后面穷追不舍,目光紧锁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眼看着她被人掳上了马匹,散下长发来。

果真是她!

楚岚双目赤红,恨不能立刻将她拥入怀中,他寒声道:“青墨,把长弓给我。”

马匹跑得飞快,树林里路又不好走,方云蕊只觉得自己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这些人逃命便是,为什么非要带上她这么一个累赘?

嗖——一声穿林打叶,方云蕊还什么都没看清呢,就看见有一人摔下了马。

“不好!他们有弓箭!快撤!”一声粗犷炸在方云蕊耳畔,方云蕊更是吓得缩了缩身子。

弓箭无眼,可别射到她了!

青墨是真的佩服公子的准头,这么漆黑的夜里,还是在马上追人,这道路如此颠簸,公子竟然还能百发百中!

一声声箭响好似夺命之声,只见逃军一个又一个从马上跌落下来。

“再快!”楚岚死死拽紧缰绳,飞白好似知道主人急切,狂奔间竟然都率下了后面的亲卫一大截。

“再快点追上楚大人,他若出事,殿下饶不了我们!”

“将军!当真是追不上啊!”

跟在后面的人也无奈极尽狂追着,真是不明白了,一个文人,骑马怎么能这么厉害?

近了!越来越近!

楚岚眼前仿佛只能看到她和她身下那匹马,他手上没有丝毫停歇,一支支羽箭射出,有人相继倒地,终于他距离驮着方云蕊的马匹仅一臂之遥。

“把手给我!”

耳边骤然传来楚岚的声音,方云蕊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懵然地抬眸,只见夜色之下,楚岚身后是高悬的明月,月光倾泻在他修长如玉的周身,恍若降世的仙人。

“表哥......”方云蕊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摁着方云蕊的大汉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生脸孔,似乎还是个文人,穿着锦衣华服的文人,狞笑一声拔刀就冲楚岚刺来,同时高喝一声用力拽了一把马颈上的长鬃,马嘶叫一声彻底发狂飞奔起来。

电光火石,方云蕊亲眼看着楚岚连躲都没有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马背上提起护进自己怀中,腰侧则是生生受下了那一刀,方云蕊只听见一声闷哼,夏季衣衫单薄,血很快晕深了衣物。

她哑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楚岚忍痛勒紧缰绳,飞白亦有所感,渐渐放慢了脚步,周遭的景致也开始清晰下来。

“表哥!”方云蕊一边不可置信看着楚岚被刺的伤处,一边为楚岚竟愿意因救她到这个地步而心惊不已。

她还未来得及再说上一句话,就听见耳畔温凉的声音气息不匀道:“如此...你可知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