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淡橘色的光晕掠过一砖一瓦,沉眠已久的龙城终于从黑夜中苏醒。
嘭!
火药爆开的巨响同时破开了宫门和城门,突如其来的爆炸让前一晚喝得烂醉的守城士兵从美梦中惊醒,却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铁骑乌云般涌进城内,士兵长半晌才回过味来,靴子都来不及穿,连滚带爬地抄起长枪,见一群小白脸新兵还在那傻愣着,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往屁股上一人一脚:
“他娘的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还等着反贼来给你梳头?!”
他们这才猛然回神,吓跑的三魂七魄落回原处,手脚还是直哆嗦,原本小细胳膊扛几十斤重的长枪就够呛,这下更是连武器都拿不起来,只能茫茫然跟着前头的大部队,和刚从战场上下来、人高马大的边疆将士撞在了一起。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包围皇宫,不许杀平民!”
冲在最前的霍青仰天长吼,左手驾烈马,右手舞长刀,边塞风沙磨砺出的强壮臂膀仿佛玩耍一般将这把巨物随意挥动,顷刻便将挡在前方弱不禁风的守城士兵掼到一边,刀锋所到之处如过无人之境,血肉四溅,这般神勇之举令身后的士兵无不振臂长呼,士气高涨,顿时都杀红了眼,嘶吼着向前进发。
同一时刻,丑街里的人们仿佛也得了暗号般,齐齐从破旧的房屋里冲出,他们没有任何犹豫,扯掉脸上为了取得尊严的人造皮,露出原本虽粗糙但真实自然的皮肤,手里的农具狠狠砸上闻讯赶来的卫兵!
本来想抓紧时间往城门赶的卫兵怎么也想不到,往日被他们欺压得像老鼠一般的下等人此刻疯了般向他们发出反击。
很快,他们不需要任何东西来遮掩,也能正大光明地行走在街上,不会被异样的眼神打量。
宫外已是一片乱麻,宫内也同样好不到哪去,正月初一本是祭祀美神的盛会,皇帝会带着群臣在殿前搭起的祭台上举行隆重的仪式,可往常负责皇宫防卫的沙丞相早已凉透,宫中因祭祀分走的人力在有备而来的宣靖安面前自然溃不成军。
他纵马飞驰,手中长剑切萝卜一样将守卫砍倒在马下,面上写满了不耐。
怎么还没见到她?
养心殿前,一早潜伏进来的士兵们揭去脸上的伪装,在沙瑶的指令下将皇帝的寝殿团团围住,虽然按原书剧情这时皇帝应该已毒发身亡,但她心里总有些没底,便派人进去查看。
沙瑶抚上掌心躺着的银匕,纹路繁复的握柄上似乎还残存着那人递给她时的温度,以及那句满含情思的耳语。
“保护好自己,沙瑶,等我过去。”
原本慌乱的心跳奇迹般渐渐稳定,她的嘴角不觉微勾,面上的表情更加坚决。
她不想让宣靖安再沾上血亲的血,皇帝是该杀,可他终究是宣靖安的父亲,不能让他再背上弑父的罪孽,所以,如果皇帝没死……
摊平的五指慢慢收拢,匕首牢牢握在手里。
就由她来宰了这个昏君。
殿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沙瑶抬头望去,见进去探查的士兵驾着已经口吐白沫、晕死过去的皇帝出来,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她走上前,想要仔细查看一番,却不想皇帝原本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眼底闪过一丝金芒,连士兵都没料到骨瘦如柴的他会有这么大力气,竟生生从他手中挣脱,还借势拔出他的剑,开了刃的剑锋径直刺向毫无防备的沙瑶!
叮!
匕首直直撞上长剑,金属碰撞迸出几颗火星子,沙瑶几乎是本能的动作救了她一命,只是削掉了额前的碎发。
这天道怎么老是来阴的,还喜欢附在尸体身上?!
她一边在心里痛骂,一边使出吃奶的劲,终于堪堪顶住那要命的剑锋,所幸皇帝已是油尽灯枯,力气渐渐小了下去,沙瑶便抓住时机,娇喝一声,手中匕首翻转,狠狠砍向他脆弱的脖颈!
打磨得锐利的匕尖破开颈骨,几乎是一瞬便将头颅砍下,热流瀑布般喷溅而出,带着滚烫的温度滴落在皇宫玉石铺就的地面。
这个践踏无数生命的君王,死在了他的臣民手里。
“好!!!”
周围的将士均兴奋地吼出一声好来,被欺压已久的怒气和不甘在此刻彻底解放,有的人不由地抱着自己的战友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而后下一刻便将这个勇敢的小姑娘围在中间,沙瑶一脸蒙圈,还没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整个人就被一群激动过头的汉子们抛在了空中,还是一下又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由惊吓变为兴奋,停留在空中时那短暂的滞留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发丝被风拂起,她陶醉地向下俯瞰,此后目之所及,再不会有压迫。
余光中瞥见那抹熟悉的黑影,她笑得牙不见眼,冲那人做着口型:
我、做、到、了!
她没有辜负那些惨死的女孩,以后的大梁,将会是每一个人都能平等生活的安心居所。
这场政变看似只花费了一天时间,但背后是宣靖安和霍青多年的隐忍谋划,厚积而薄发,一朝夺得龙首。
朝野中半数大臣已被宣靖安买通,沙丞相一派没了顶梁柱也溃不成军,而沙瑶身为化妆技师神乎其神的传闻也早已深入人心,大梁人都将她奉为圭臬,对于她称帝一事,终究是赞同的声音更高些,第二日便将举行登基大典。
不过就在众人欢庆之时,皇宫无人注意的一角,是两人小小的世界。
沙瑶不会忘记,今天不是什么美神祭,而是爱人的生辰。
“诺,说好了的,今日要给你庆生。”沙瑶将一个粉色的小包塞进他手里,状似不经意地别过眼,其实对他的反应分外在意,一边偷偷去观察他的表情。
宣靖安已提前将手上的血污擦去,干净到能反光的手指灵巧解开小包,露出里面形状奇怪的一块……锦帕?
他狐疑地拈起那方块状物,也不怪他怀疑这个东西的物种,着实是某人的缝纫技术惊人,连右上角绣着的猫猫头都东倒西歪,胡须差点戳进了眼里,着实有些滑稽。
故而宣靖安也很捧场地笑出了声,又被恼羞成怒的沙瑶追着打,她羞恼地跺了跺脚:“笑什么笑?以后只准用这个帕子给本姑娘擦杯擦盘擦碗!”
“遵命,”宣靖安笑着握住了小猫乱挥的拳头,眼底染上了晚霞的温柔,“擦一辈子又何妨?”
沙瑶又被他惹得小脸通红,他便俯下身子,两片同样难耐的唇相贴,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细细感受对方给予的温热。
已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月亮和星子已高悬在空,仿佛已偷偷观察了他们许久。
沙瑶依偎在宣靖安怀里,这有力的怀抱带给她的安全感将白天的不安尽数抚平,月光浅淡,心上人的眉眼仿佛浸在水中般朦胧,无论是那挺拔的鼻梁,还是一直注视着她的血色眼瞳,都让她沉醉其中,不愿移开目光。
“之前听人说,人的降生都是有意义的,因为有想完成的事,那你呢,你觉得你来到这世间是为了做什么呢?”沙瑶有些好奇地看向他,双眼亮晶晶的,仿佛天上的星子。
宣靖安替她拢了拢松开的领口,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这世间并不好,说它是地狱也不为过。”
“但我想,我来这地狱,一定是为了遇见你。”
遇见她之后,一直饱受业火折磨的怪物,终于得以喘息片刻,安睡一隅。
少年的双眸褪去寒霜,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神情,月色在他眸中的红玫瑰上起舞,漾出动人的涟漪,在这样的注视中,沙瑶只觉得要被融化一般,宣靖安一直都是如此,毫无顾忌地将她放在第一位。
所以她才无法拒绝,甘愿步入他的陷阱。
夜色正浓,霍青拉着一众将士都喝得烂醉,沉沉睡去,而某种甜蜜的情思,也在暗暗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