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碧冷着一张脸,将陈翰林快伸到沙瑶脸上的爪子打掉,一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沙瑶一眼。

被一个外男这么欺负还不知反抗,真是给她丢脸!

正准备反抗的沙瑶收回呼之欲出的一个大耳刮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在被瞪了一眼后更加莫名,什么情况,恶毒女配从良了?

陈翰林吃痛地收回手,酒醒了几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前的相府嫡女已动了怒,柳眉横竖,气势震得他后退了几步,可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想丢份,顶着压力强词夺理道:“沙大小姐,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能叫骚扰呢?”

身后的一众狐朋狗友也跟着起哄,闹得沙碧火冒三丈,虽然沙瑶很乐意见到她吃瘪,但她也并不想让一个不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占上风,便一屁股把沙碧挤到后面,无视她惊恼的视线,笑意盈盈地凑到陈翰林面前。

“理是这么个理,可陈翰林,正经求爱和骚扰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上次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了,你怎的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巴巴往人身上凑呢?”

围着看乐子的少爷小姐们这才了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纷纷指着“痴汉”陈翰林议论起来:

“什么啊,原来人家早都拒绝他了,居然还这么不要脸地往上凑!”

“可不是嘛,身为男人,我都替他害臊!不过罗小姐你大可放心,本少决不是这种没皮没脸之人!”

陈翰林脸色唰一下更红了,自己好歹是皇帝亲自选出来的妆科状元,一张脸不知迷倒了多少春闺少女,哪受过这般羞辱?一时气急,指着脸上写满嚣张的沙瑶就骂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长舌妇!你成天在外抛头露面的,有哪个正经人家敢要你?!”

见战况愈演愈烈,众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沙丞相虽一直假装没看见,实际却在暗中观察,这陈翰林话糙理不糙,沙瑶作为一个化妆技师确实风光无比,却终究不是良人,有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天天往外跑呢?他得趁沙瑶的名声烂透之前赶紧把她嫁出去,这个陈翰林就不错,不仅好拿捏,还深得皇上喜爱……

他正准备上前呵斥沙瑶,却没想到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太子殿下到——”

小太监罗甫拖长了音,给足了太子殿下气势,乱成一锅粥的众人纷纷扭头,万众瞩目下,宣长乐一袭华袍,昂首阔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而后干脆利落地赏了陈翰林一拳!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太师口出狂言?!”

宣长乐平日嘻嘻哈哈的,也没有太子的架子,现下却动了真怒,毕竟是未来的真龙天子,陈翰林哪敢抱怨,只得捂住红肿的侧脸跪地磕头。

“沙丞相,这种不懂礼数的人,还是请出去为好!”宣长乐让罗甫把贺礼送上后向沙丞相行了一礼,毕竟是长辈,也没有说得太过。

沙丞相见太子来了,顿时把算盘抛到了九霄云外,忙让下人把陈翰林“请”了出去,冲宣长乐笑道:“太子殿下光临寒舍,本相自是要好好招待,正巧碧儿这几日老念叨你,碧儿,还不快来见见你太子哥哥!”

他朝沙碧使了个眼色,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不枉他这么费劲地把沙碧往太子身边送,这下太子不是主动上门了?只要套牢了太子这个废物,以后这天下还不是沙家说了算!

沙瑶无视掉宣长乐落在沙玥身上灼热的视线,默默将自家妹妹挡在身后,这下她可知道沙碧怎么这么反常了,指不定是算好了时间,想在男主面前刷好感!

谁知她再一次预判失误,本该欣喜若狂往宣长乐身上凑的沙碧一脸郁色,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身体不适,恕不奉陪。”便匆匆离去,留得一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沙碧可是默认的太子妃人选,只等太子成年便可娶进门,现如今又是闹哪出?

沙丞相也是被气得不轻,勉强笑着让众人继续,而后铁青着脸追了过去。

沙碧跑回了自己的闺房,一时间屋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你到底想怎么样?!”沙丞相一掌拍在桌上,撕去儒雅的面具,显得暴戾可怖。

沙碧瑟缩了一瞬,却仍是一声不吭,坐在**掉眼泪。

沙丞相被她激怒了,一跃而起,直接朝她的右脸来了一下:“你都还不是太子妃呢,就敢跟你爹对着干!”

沙碧也被打懵了,捂住火辣辣发疼的脸颊,这才后知后觉地哭喊道:“你打我呀!你打呀!我就是不想做太子妃,你最好把我跟我娘一样打死算了!”

“你!”似是被戳到了痛处,沙丞相面色白了几分,心思百转千回,想到还得靠这蠢货套牢太子,便强压下火气,装出往日的慈父模样,开始好言相劝起来。

可沙碧却止不住地掉泪,那些虚情假意一句都没听进去,拿着帕子的手揪紧,水汽弥漫的美眸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怨毒。

闹剧过去,宣长乐的到来很快就转移了人群的注意力,纷纷围在太子殿下身边献殷勤,而宣长乐明显不擅应对这种场面,挣扎着欲拨开一众敬酒的少爷往沙玥身边去,小姑娘许是方才听人议论了太子妃的闲话,心里正堵,抬头又看见宣长乐那傻乎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别过脸,跑到一边吃东西去了。

“姐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认得是这家亲啊!”宣长乐好不容易挤到沙瑶旁边,抱怨道,“那我不就直接把玥儿接进门了,欸,玥儿怎么了?”他莫名挨了一记心上人的眼刀,还在纳闷。

“你说呢?”沙瑶咬了口红烧肉,不想理这个情商低下者,“你不也没告诉她你跟沙碧纠缠的事啊?还这么巴巴地往上凑!”

宣长乐闻言急了,忙摆手道:“冤枉啊!我跟沙碧什么关系都没有,也就是沙丞相偶尔会带她进宫来找我,我可没主动,这次来也是有正事的!”

言罢怕她不信,七手八脚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沙瑶:“诺,这是皇兄让我给你的,还怕你在相府被欺负,所以才托我过来一趟。”

沙瑶闻言一怔,她猜到宣靖安会有所行动,还担心他会直接出现在相府把她强行带走,以他的性子会这么做也不奇怪,她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毕竟,这说明他还在乎她。

可他没有,因为她说让他不要来。

那个独占欲强到可怕的男人,因为她的一句话,乖巧地收起了所有高傲和任性,甚至向他一直厌恶嫉妒的弟弟低头。

眼里蓦地涌起酸涩,又被她强压下去,嘴上说着“多事”,却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打开。

里面整齐放着林无念给她缓解痛经的药茶,以及那只她送给宣靖安的小泥牛。

小牛顶着伤疤,一只牛角扭着,凶巴巴地瞪着她,似是在质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沙瑶轻叹口气,她哪能不明白宣靖安那点小心思,这男人敏感得不行,把这只泥牛给她就是在试探,一旦她收回赠予他的礼物,便是要抛弃他了。

一时又心疼又好笑,便把那只泥牛放了回去,将药茶收起:“茶我收下了,这只泥牛你拿回去,叫他别瞎想,我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可你不是长着腿能跑嘛……”宣长乐小声嘀咕着收起泥牛,又慌忙躲过沙瑶暴怒的魔爪,原本消停了会,可他皇兄为情所困日渐消瘦的身影在脑子里晃来晃去,找他的时候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俩,吵架了?”

沙瑶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而后飞速地赏了他一个爆栗:“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还不赶紧去哄玥儿?!”

宣长乐吃痛,讪讪地应声离去,找自家生气的小姑娘,应付完嫂子还得安慰媳妇,他找谁诉苦去?

想起他哥那阴沉到能降雷暴劈人的恐怖气场,一阵感慨,这俩人连生气都一样可怕!

日头渐落,桌上大家也基本酒足饭饱,直到宴席结束,沙碧都没再回来过,而沙丞相在最后才匆匆回来,明眼人一眼都能瞧出来他心情极差,大家都觉着沙碧太子妃的位置可能不稳,宴闭后也纷纷回去向自家长辈汇报。

宣长乐虽对皇兄终于愿意见他这个可喜的转变感到高兴,可一对上他哥杀人样的视线腿就止不住地抖,战战兢兢把宴会上的事情从头到尾汇报了一遍,就低下头,不敢去看宣靖安的脸色。

天光渐落,显得座上人的身影有些模糊,唯有两团幽幽的明火,在阴影里静静飘着。

宣靖安若有所思地摸着手里的泥牛,眸中闪烁着孩子样喜悦的光芒,他就知道,沙瑶是自己的所有物,她不可能会离开。

只是,这个所有物太任性了,这样不好。

宣长乐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又冷了几分,大夏天愣是给他冻出了一胳膊鸡皮疙瘩,哆哆嗦嗦抬头时还正好对上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

宣靖安盯着他,一想到连他都能去见沙瑶,只有自己不能,莫名就感到恼火,杀欲渐起,甚至苍白的手已伸向了腰间的匕首,可又想起沙瑶的叮嘱,手便停在了半空,终是落了回去,思索着沙瑶教他的那些“兄友弟恭”的问候,沉吟半晌,上下薄唇一碰,吐出一句:

“有劳,皇、弟。”

宣长乐一愣,而后太阳花一样绽出了毫不设防的灿烂笑容:“嗐,皇兄,小事,咱俩谁跟谁啊~”

而后小嘴叭叭地就开始说个不停,烦得宣靖安皱起眉头,是他表现得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这碍眼的家伙还不滚!

要换作其他人,一是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二是就算有人敢这么干,也会被他捅个稀巴烂,可沙瑶不让他动宣长乐,他也只能忍住,熬到了宣长乐自己把自己说累,而后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耳边还嗡嗡地留着烦躁的余音,宣靖安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耳朵,仿佛一下失去了支撑的空壳木偶,软绵绵跌在了床榻上,乌黑秾丽的长发随意散落,在他身下花一样铺开,衬出雪肤血瞳的妖精极具**的身姿。

可他却没什么兴致,毕竟那只小猫不在身边。

随意将手覆在眼上,视线重归黑暗,思绪便更加活跃,他想起那日林无念的话。

“王爷,让瑶姑娘和你一起死,是否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呢?按照我对瑶姑娘的了解,她肯定是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为什么要活着?唉,王爷,怎么跟你说呢……和心悦的人一道活着,共赏风月,泛舟游湖,一直到白发苍苍,再也走不动为止,生共枕,死同穴,如此才算圆满,至于什么是心悦,就要问问你自己了,旁人帮不上什么的。”

心悦,他心悦沙瑶吗?

宣靖安似乎有些茫然,对着趴在胸口的小泥牛问了一句,却无人回应。

右手沿着脸颊一路向下,划过脖颈、锁骨,微凉的指尖带起一阵瑟缩,落在了遍布伤痕的胸膛上,他闭着眼睛,回想着沙瑶抚摸他时的快感,染血的薄唇吐出难耐的呻吟,这几日无论白昼黑夜,睁眼闭眼间都是她的身影,光是想想就要让他几欲发疯。

果然,还是活着的沙瑶更好些。

身体深处对死亡极度痴迷的欲望淡了些,转为另一种更疯狂的渴望,不停在叫嚣:沙瑶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瘦削的脸颊在情欲的刺激下漫上了不正常的潮红,贝齿在莹润的指尖落下道道难耐的痕迹,他轻叹出声:

“快些让我见你吧,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