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扶持允信登基,允信更名为允言,上国号为正知。尊我为太皇太后,长姊为灵犀公主。

我因为我这一件又一件的烦心事再一次病倒了,这一回,我并没有去打扰任何人。

如婳因为玄宵病逝而身子大损了一番,如今她同我都是一样的伤心人了。

在这之前,我仍然记得几年前将婉容送入花轿时的模样。她知道我是不会同意她和长乐的,于是也不再同我挣扎,只是同样嫁给尔雅。

她满面愁容,但是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流过,她至始至终都不曾再见我一眼,似乎是再也不想要见到我了似的。

临上花轿前,她早已盖上了红盖头。她的声音轻轻地传了出来:“母后,原来那几年,你给我的爱都是最后的宠溺……我会嫁给尔雅,因为我不想要几年后见到母后时,母后会因为我和长乐而大发雷霆。也不想要几年之后去看你的时候,我是客你是主,母后会怕怠慢我,而我也会害怕麻烦你。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想……我可以一辈子都不来见母后。”

“如果说婚姻是母后给我选择好的,也不会是留给最爱的那个人的话,我也还是宁愿在婚姻里将我和他的爱情在柴米油盐这样的琐事和纠结之下逐渐消失殆尽乃至分崩离析。”婉容轻轻踏上花轿,她的身影渐渐隐于一片殷红之中。

我呆立在原处,看着婉容的喜辇逐渐远去,泪水无声划过脸颊。

如婳劝慰我道:“如今公主必然可以过得很好,太后不要再伤心了……”

我摇摇头,抬手拭泪:“我不伤心,我只是心疼……如婳,你知道么?我最心疼的就是,我的婉容,从今日起,就是别人的了……而我一直没有来得及好好疼爱她……”

如婳沉默,,目光追随着婉容离去的浩大车队。

我阖目冥思,也许终有一日,婉容会明白我的。

我对她所有的严厉和期望都是因为我爱她,即使这一切都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后来婉容有了身孕,但是之前几

年太过伤身伤心,因而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很不好。

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婉容开始得以同我再次来往。

但是我的孙女儿却自娘胎里就带着病,后经太医诊治,原是哮喘之症。初听闻此事之时,我很是惋惜。

亲自出宫去了洛府看婉容和宛凝。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婉容会给女儿取名宛凝,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想起了此生一切都是虚妄。

阮籍曾有诗云:良辰在何许?凝霜霑衣襟。

大约婉容是取自此诗的罢。

曾经的好时光,终究不见了踪迹,唯有的,只剩下秋露霜花沾湿了衣襟。

谢眺也曾有诗云:良辰竟何许?夙昔梦佳期。

如今一别,此后佳期怕是也难再同。

我刚巧进去看婉容的时候,她正抱着孩子哄着呢。嘴中念着一首诗:“风卷游云,梨云梦冷人何处。一溪烟雨。遮断垂杨路。恨入琴心,能写当时语。愁无绪。泪痕红蠹。犹带香如故。”

我过去细瞧,那孩子长得玉雪可爱,和幼时的婉容像极了。将来必然也是个美人坯子,半点不逊她母亲的风范。

婉容满目心疼地看着怀中幼女,忍不住以额头相抵。

我开口劝慰道:“婉容,不必担心。还好这个孩子是养在富贵里的,往后只要好好照顾,必然不会出事儿。”

“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待她,必然不会让她受了任何委屈。”婉容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微一瞬目,忽而觉得心酸不已。

曾几何时,当时还在我怀中的幼儿,如今居然都成了母亲了。

时光竟然过得这么快。

快得我几乎都抓不住……

“放心,往后我们一定要给她最好的……”

我的和婉容之间是直至她产下女儿宛凝后,关系才得以缓和的。

然而曲长乐自知已然触动心肠,已是佛门不容,于是云游四方,成了四海孤僧。我已打算垂帘听政,直至允言长大成人。

时维四月,外头轻烟袅袅,翠柳如幄。

太液池多少年了,还和从前一样。

天上是成片掠过的鸟雀,偶尔几声婉转的啼鸣惊破几丝轻云。杨柳堆烟,柳絮翻飞,翩翩如雪。

漫步在太液池畔,彼时我心境早已不同于多年之前。

满目翠意,抬首却是映目的澄蓝一片。湖水碧蓝碧蓝的,像一汪透澄的水晶,将澄蓝的天空倒映在水中。

望向水面的那一刻,多年来一直困惑我心的事情,都全然被揭开来。

玄真。

曾经的我以为,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不会有得不到这一说。

可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命运,我始终还是抵不过命运。

假如不是还想要回到你的身边,我早就已经对命运妥协。那个时候的我,哪里会和你说这样的话呢?

远处高台之上有歌姬在唱曲,我凝神细听,却是之前玉质谱出来的那首诗:相误,桃源路,万里苍苍烟水暮。留君不住君须去,秋月春风闲度。桃花零乱如红雨,人面不知何处。

多年过去,原来我也始终不曾忘记过你。

我此生良苦,唯你待我一如当初。

可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够再见你一面么?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玄真,我能够给你的,大约只有午夜梦回时的思念。

微风中飘来阵阵桃花香,潋滟韶光,我忽而想起你我已逾十数年生死两茫茫。

当年觥筹交错,你伴我共赏春光。品茗画扇,对镜红妆。舞楼画堂,惊鸿墨香。是所望,来日方长。

冶游四海,狎兴时长,若你所说仍旧难以相忘,我伤你之深但求再无来往。当年雨雪其雱,朝堂风云乍起,你我终无可诉离殇。

清风微扬,仍不忘你多年前长身玉立,辗转是我梦一场。角徵宫商,犹记得当年我素衣霓裳,辜负你我好时光。

若再来相见,我可想问君,多年来可曾无恙。待我重回你身旁,十里红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