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的爹丢了,坡城人都纳闷儿,巴掌大个地方他能去哪儿。
以往金三的爹即便一个人从医院溜达到街上,也就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来溜达去的,像第一次进城的老农民一样,看见甚都稀奇好玩,这里站,那里瞅瞅,甚时候累了就一边走一边嘟囔,“回家,回家。”反正谁都认识他,就有人把他送回医院或者家,金三从不担心他爹会丢了。
可那天天都黑了,他爹既没回医院,也没回家,金三急了,医生护士们也急了,虽然和他们没有甚直接关系,腿在他爹身上长着,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另外他又不是刚出生的婴儿,被人从医院里偷走的,他虽然痴呆了,可完全是自由人。
开始金三想可能是他爹累了,在大街的某个人们看不见的角落睡着了,就从南找到北,又从北找到南,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找到他爹。
金三的爹一不是儿童,二不是妇女,所以不会有人拐卖他。金三肯定他爹就是躲在某个地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金三一边找一边满大街地喊:“爹,爹——”
那天如果不是碰到出租车司机,金三非得找疯了。
出租车司机和他说,他爹去市里了,找大蔓菁去了。金三和出租车司机瞪眼,“谁让你拉他的,你不知道他老年痴呆啊。”出租车司机也很委屈,就说:“当时他特别的清醒,一上车就说去卫校找大蔓菁。”“那你也不能拉他去啊,卫校那么大,他去哪里找大蔓菁。”
坡城的出租车司机大部分都是外地人,能认识金三的爹就不错了,谁还知道他患老年痴呆啊,所以金三也不能怪司机,无非找爹心切而已,可以理解。
司机说:“我看他进学校了。”
金三刻不容缓地给大蔓菁打电话,“大蔓菁,我爹丢了,去学校找你了。”大蔓菁连手机都不用看就知道是金三打来的电话,除了他没别人。她的手机号没几个人知道,罗胖子一般都发信息给她,爹娘更不会大晚上地给她打电话。
“金三,你到底想做甚?”她中午才给他爹喂过饭,晚上就丢了,来找她了,鬼才信,金三找她,她信,他爹找她做甚。
听金三的声音不像骗她,金三很急,急得嗓子都冒烟了,“大蔓菁,你赶紧出去找他,出租车司机说他进了你们学校了。”
大蔓菁一时有点懵,甚至有点不相信是真的,不明白金三的爹要干甚。
校园那么大,有些地方又没有路灯,黑洞洞的,大晚上的她又不能喊,只能漫无目的地找,遇见学生就问,见没见一个老人。就在大蔓菁满校园找金三他爹的时候,金三正以高铁的速度往来赶。
金三的爹竟然真的在大蔓菁的学校里,是一个学生告诉大蔓菁的,说下午超市门口有个老人一直在喊:“大蔓菁,大蔓菁。”开始不少学生都以为他是卖蔓菁的,可他跟前又没摆,而且他喊着喊着就哭了,哭得特别的伤心,就像在闹市里和娘走失了一样,眼神迷惘地四处张望,边张望边喊:“大蔓菁,大蔓菁。”
学生们又不知道大蔓菁是谁,见他挺可怜,还去超市给他买了矿泉水。后来就不知道老人去哪里了,可能是学生们觉得他是学校的家属,穿戴得特别的整齐,不像流浪汉,就是神智有些不清楚,可能大蔓菁是他闺女,学校里又没有一个叫大蔓菁的老师,问他他也不说话,一味地哭。
大蔓菁是跑着赶到超市的,可能是心急把脚崴了,找金三的爹心切没顾上疼痛,等在超市门口看见金三爹的那一瞬间,一屁股就蹲到了地上,疼得她抱着金三的爹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埋怨,“金大爷,谁让你来找我啊,丢了你咋办。”
本来金三的爹哭累了,不哭了,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正四处张望呢,突然大蔓菁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没等他伤心地起来抱大蔓菁,大蔓菁就脚疼地抱住了他,金三的爹不知道大蔓菁崴脚了,抱着她又哭开了,“大蔓菁,大蔓菁。”就像找到娘的孩子似的。
那一幕正好被驱车赶来的金三看见了,激动加感动也跟着哭了,下了车一把抱住他爹的胳膊,“爹呀,我的亲爹,你丢了可咋办呀。”
金三把他爹安抚上车,才发现大蔓菁还在水泥台阶上坐着,就问:“大蔓菁,你咋不起来。”“脚崴了。”大蔓菁疼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把金三吓坏了,不住地埋怨他爹,“爹,你看看你,把大蔓菁的脚都崴了。”他爹却嘻嘻地笑,就像和小朋友玩耍,小朋友把脚崴了,他幸灾乐祸似的,大蔓菁把嘴一撅,“金大爷,你还笑,看以后谁喂你吃饭。”“大蔓菁喂,大蔓菁喂。”看来金三的爹痴呆得厉害了,大蔓菁就逗他说:“不喂,不喂,就不喂你。”听大蔓菁说不喂他,他又哭了。大蔓菁怕了他,只好说:“喂喂喂,我的金大爷,你真是我的亲大爷。”
最后大蔓菁是被金三抱上车的,没办法,脚已经肿了。
回到坡城医院,值班的医生简单地给处理了下,让第二天上班拍个片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