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乞巧

妙如在饭桌上见到杨氏时,发现半个月不见,她一下子瘦了很多。原先珠圆玉润的脸上,生气勃勃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面上肌肉消瘦下去后,五官显得比之前要深遂,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在脸上显得我见犹怜。

妙如在心里叹息了声,心结最是折磨人的!希望她能早日打开,别再互相折磨了。

而父亲钟澄,面色也好不到那里去,身体都有点瘦不胜衣了。想着他那温暖的后背,妙如心里开始隐隐作疼起来。对她躲到上山的举动有些后悔起来。把乱局丢给他独自面对,妙如还是有些愧疚。

见到此种情形,妙如决定发挥小孩的身份优势,耍耍宝逗乐他们。省得大过年的,家里氛围还这样沉闷抑郁,让人都没心情过新年了。

“爹爹,您知道吗?灵慈寺又要修建新的禅院了。寺里募集的善款又不够,有人就跟方丈大师建议,出三个告示:一、重建禅院;二、用拆下旧禅院的石砖重建新的;三、新禅院建好前,众僧们仍住在原禅院里。”

惊异地望着女儿,过了半晌,只见钟澄嘴角抽了抽。杨氏莫明其妙地看着这对父女,皱了皱眉头,沉思了半刻,才嗤的一声,喷了出来。傻笑地望着他们,妙如装出来一副无辜的表情来。婵如则一脸懵懂的样子,不知所措地来回打量着众人的脸上,以为是在笑话她,一不留神,手里的饭勺也掉到地上了。见此情景,妙如笑得更大声了,跟着桌上氛围好了很多。

吃完晚饭回屋,帮她梳洗完毕后,秦妈妈就伺候她上了床。妙如拉着了她的手,一脸急切地望着对方。现在她最想知道的,就是想弄清上山前,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进展如何了?

“那天的事,弄清楚没有?”她直直地望着秦妈妈的眼睛。

“说是太太骂了过世的先夫人,老爷忍不住出手教训了她一下!”秦妈妈的眼神颇有些不自在,像是怕她继续打听似的,或者是怕她听了伤心。

果然如此,幸好我跑得快!不然接下来,自己会成为炮灰呢?或者暗地里搞些动作,像上回关于命硬的流言那样,逼着她离开钟家?不过,这情节还真狗血,新欢辱及旧爱。爹爹的勇气还真让人刮目相看。他就不怕得罪,杨阁老这座重量级的泰山?

心中暗自庆幸躲过一难,妙如又开始担心,父女俩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后来呢?他们如今的关系,好像还是冷冰冰的。”也没追问具体是怎么骂的,想来也不是什么中听的话,妙如比较关注结果。

“太太和老爷各自关在的屋里,整日里也不搭理对方。后来还是老族长上门,劝老爷给太太陪个不是,免得她真的离开了淮安,丢了钟氏的脸面。长房那边的太太也来劝解了一番。两人才勉强每天出来一起吃个晚饭,碰个面。”见妙如不再追问,秦妈妈松了一口气,把家里的现状告诉了她。

唉!这对怨偶还真是谁也不让步,夹在中间的人是最难过的。明年守孝期满,父亲到了任上,她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了。到时父亲每日到衙门忙公务,也没精力盯着后院了。到时她的处境……

想到这里,妙如睡不着了,忙问秦妈妈:“太太那边可有什么动作?这屋里可有谁跟她们走得近的?”

“没见她们有什么出挑的地方。那天晚上,崔婆子跟太太关在房里劝了一晚上。第二天太太就没露过面。反倒是第三天清早,长房的大太太就上门来了,对太太又是一番劝解。后来太太见老爷给她赔礼道歉了,也没再提回京的事了。”秦妈妈有些不解,不知她问这话是为啥?

“那就好,咱们还是谨慎点,密切关注那边的动态。我担心……”妙如欲言又止。

“姑娘是担心,又像上回那样,找些道士来逼你出家?”她猜测妙如未出口的意思。.

“同样的招,她们是不会使两次的,我怕她们留了后手,在其他的方面出其不意,到时我们防不胜防!”妙如有些担心地说。

“知道了,还有老爷在呢!姑娘早些歇着吧,累一天了!”把她放到**,秦妈妈帮她掖了掖被角,见她闭上了眼,就退出去了。

除夕那天,跟着大人们祭完祖,妙如两姐妹,就被各自的乳母带回了槐香院。而钟澄夫妻,则被一个婆子领着,前往思恩堂后头的家庙方向走去。

两人怕是钟氏祖庙建成以来,庙见时最别扭的一对了。脸上毫无喜色,他们跟着引导礼仪的婆子,亦步亦趋地进了庙里。

拜完钟氏的先祖们,两人就来到了五房长辈的灵前。

果然,林氏的牌位,就排在公公和婆母的右后侧。

在向翁姑的灵位叩头上香后,杨氏咬紧牙关,忍着心里的憋屈愤闷,对着林氏的牌位,迅速施了一礼,随手把香就插在了案前的香炉上。

眸光一沉,钟澄眼中又恢复到那种深不见底的状态。

夫妻俩一前一后退出了祖庙,回到了槐香院。

过完年,捱到生母的忌日过后,妙如又上山了。在后面的日子里,妙如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寺里跟师叔学医,只是偶尔回来跟家人团聚一番。日子就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六月底,钟母冥寿的日子。钟母已经离世快两年了,按年头算,已是第三个年头了。五房的主仆们给老太太开了桌冥寿宴,转眼就又到了七月鬼月。

七夕节的前两天,钟明婧来找妙如,拉她一起参加七夕节的乞巧活动。妙如欣然前往,这回的小尾巴是三妹婵如。地点还是在趣园,不过这次不在水边。

当天下午,大家在趣园的梨树底下,开始了乞巧游乐活动。

穿针投针活动中,妙如的运气比较好。不仅投的针,浮上来了,她打的络子,也得到大伙的一致好评。

大家玩得正高兴,从趣园的北边的院子里,出来一位穿着素雅的丫鬟。朝众姐妹施了一礼后,朗声说道:“二奶奶请各位姑娘进去叙话,有好吃的,好玩的招待大伙。”说完,就领了众人往院子的正厅走去。

“那位二奶奶,是什么来历?”妙如在钟家人生地不熟的,悄悄问身边的堂姐。

“那位你都不认识吗?”钟明婧对她的孤陋寡闻,显得有些吃惊。

“在钟家很有名吗?之前一直呆在山上寺院里,我没怎么留在家中。”妙如红着脸解释道。

“何止在钟家有名,在整个咱们江南闺阁中,都是有名的。”钟明婧故意卖了个关子。

“哦?!”妙如有些赧然,她没什么朋友,跟母亲杨氏也不亲近,这种闺阁名人还真没听说过。

“二伯母嫁入钟家前,出身江南名门谢家,就是那个住在乌衣巷,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世家。二伯父少年成名,十三岁就中了举,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三房的叔公帮他说了门亲事,就是谢家的嫡次女。二伯母闺中就素有才名,传出过不少名诗。当时这门亲事,被人称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钟明婧娓娓道来。

“真是完美的一对!”妙如不由得感叹道。

“是啊,是啊!二伯母当年闺中传出的诗词,至今都还在江南世家女眷中流传着呢!”钟明婧双目发光,露出倾慕之色,就像妙如在前世见过的,十来岁的小姑娘提起自己偶像时,那种崇拜、仰望和激动的表情。

“后来呢?”妙如提醒这个追星的小姑娘转入正题。

“后来的,就比较让人惋惜了!”钟明婧回过神来,继续说道:“二伯父在二十三岁那年落水身亡,二伯母二十岁就守了寡,也没个孩子,到如今已有十多年了。二伯母从此深入简出,在钟家孀居了多年,这趣园就是二伯父生前专门为她造的。”

想不到背后的故事,此般让人不忍耳闻。妙如想起一句话:悲剧就是将人生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二伯母的命运,还真是凄凉,注定悲剧的后半生。

被引到厅堂,依次坐好后,大家都屏声静气地等着那位传奇女子的出现。正在四下张望,打量着屋里的布置,妙如就听见角落里,传来珠子碰撞的声音。

左边隔着里屋的珠帘被挑开,出来位十六七岁的青衣丫鬟。跟在她身后的,是位三十左右的妇人。

妇人的三千青丝,被梳成简单的盘恒髻,一丝不坠;一对柳叶眉似蹙非蹙,眉梢间染着一缕淡淡的轻愁;一双眼眸平静无波,像古潭静水般深不见底。虽然容颜已不复花季,可以看得出,当年她是位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印象深刻的美人。

这帮小姑娘一见她出现,都整齐划一地站起身来,纷纷上前行礼问安。

只见那妇人点了点头,示意大伙坐回原位。向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小姑娘问道:“明嫒,你们今天可有赛诗或联句?”

“回二伯母的话,不曾!”坐在钟明婧左侧的小姑娘毕恭毕敬地答道,“今天只是乞巧,只比了穿针、投针和针线活,不曾比试诗文。”

二奶奶了然地嗯了声,然后对众人说道:“你们好久没来我这趣园玩了,这里冷清都快一年了。不如大家今天在这里,好好玩玩,尽兴而归!”

说完,就吩咐婢女,给小姑娘们拿糖果和点心。.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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