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婶子掩嘴一笑, “你们对附近还不怎么熟悉,我说了你们也有些难找,这样, 我让我的小孙子带着你们去吧。”

说罢, 就往院子里喊了一声,“永平!”

很快就有一个小男孩一瘸一拐地出来了, 长相清秀,还带着一对招风耳,就是右脚好像有点问题,所以走路才会这样。

“这是的孙子永平, 他小子可机灵了,”林婶子笑着摸了摸永平的寸头, “带你封姨他们去附近最大的书店。”

永平点头,“好!”

跟林婶子道了谢后, 二人把院子锁上, 便和永平出了长街巷, 他们这一大片地儿就叫长街巷,一共有四个巷子,刘大舅的房子在三巷。

永平并没有带着他们走大路, 而是从三巷那穿到四巷那边,再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巷子,最后从一个小道过去,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大公路。

“对面就是这附近最大的书店, 好多大学生都爱去那租书和看书的。”

封映月看着对街那个大书店,老远就能看见那几个大字:富强书店。

唐文生则是看向左边的公路, 一眼望过去怎么也不像是他们长街巷的样子。

“永平, 如果不走刚才那条小路, 咱们要怎么过来?”

他问道。

永平咧嘴一笑,“得坐大头车,要转两趟呢,中途还有人上车下车,可麻烦了,怎么也要几十分钟。”

这孩子虽然只有六岁,可到底是大城市长大的,懂得很多。

“那我们可得跟着永平,把刚才那条小路记住咯。”

封映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永平羞涩一笑,接着又大声道:“我还知道更多的小路呢,比坐大头车快。”

二人牵着永平的手,一道过了街,进富强书店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先提醒他们不可以大声喧哗。

“租书在这边,买书在那边,如果是抄书,就来我这里登记,拿笔和墨在这抄,不能带走。”

有看、租、买、抄四个选择。

唐文生轻声问起抄书的价钱和要求。

工作人员拿出一张纸给他,上面写着要求。

不能有错别字,而且字要端正好看,每本的字数不同,价钱也不同。

最重要的是,只能在这抄写,不能带回家。

封映月对唐文生摇了摇头,“太费时间了。”

唐文生点头。

确实有些浪费时间,这个钱不赚了。

自打进了书店,永平就不说话了,唐文生去找自己想看的书,封映月也带着永平去找书。

路上封映月就问过永平了,他还没上一年级,之前去水电厂办的幼儿园待过,但是因为脚不方便,时常被大一点的人模仿和欺负,所以林叔一怒之下就没送他去了。

家里的小叔叔得空时教他一些东西,总的来说和去幼儿园的时候学得差不多。

这个年代适合小孩子看的书比较少,好在永平也不觉得无聊,一直跟着封映月。

等他们挑好书后,封映月和唐文生商量了一下,决定租书。

如果内容十分合口味,那就买新书。

租书是先给一块钱的押金,然后登记名字和住址,以及工作的地方,最后算下来是一分钱两天。

排队准备登记的时候,封映月也细细打量著书店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中年人,少部分青年人,抄书的人也不少,但每个人都很有素质,没有喧哗。

就算是不小心发出一点声音,对方也会小声道歉。

二人一共租了四本书,一人两本。

但这里,租书不看数量,就看天数,记住两天一分钱就是了,另外不要弄脏弄坏,不然会让你买下这本书的。

把书装进布袋,唐文生提着布袋和封映月他们出了书店,见那边有卖糖炒栗子的,封映月过去买了两袋,一袋给永平,另外一袋他们吃。

永平十分不好意思,接过去的时候小脸红彤彤的,被唐文生撸了一把小寸头。

回家的时候还是那条路,二人的记性还算好,已经记住路线了。

倒是到家时,封映月还是在纸上把路线标注了出来,对一旁生炉火的唐文生道:“这要是忘了,就看看这个。”

“好。”

唐文生笑应着。

炉子生好后,封映月和唐文生就坐在小堂屋看租回来的书。

这看书的时间快啊,一晃就快到中午了,中午刘大舅是不回来吃饭的,他吃食堂,所以二人就煮了鸡蛋面吃,吃完后把灶房收拾了一番,就出去散步。

出来时见永平站在自家院子门口,略有些羡慕地看着巷子里几个跳橡皮筋的小姑娘。

“永平,能麻烦你带我们在长街巷逛逛吗?比如怎么更快地旁边那两所大学?”

封映月笑问道。

永平双眼一亮,扭头喊了一声奶奶,对林婶子说了一声后,便跟他们出去了。

林婶子出来时,永平他们已经走了一会儿。

对面那位老爷爷正坐在自家院门口,手里拿着拐棍。

“那小两口都是好的,”老爷爷笑着指了指那几个玩耍的小姑娘后,对林婶子道。

林婶子一下就明白了,她家永平脚有疾,之前身体又不好,所以一直拘着他不出去玩儿,和巷子里的孩子们也不怎么亲近,加上有些人家叮嘱自家孩子不让他们和永平多接触,所以永平只能偷偷看别人玩。

“是啊,都是好的。”

想到永平带回来的糖炒栗子,林婶子站了一会儿后,关上院门出去了。

等封映月他们回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林婶子不在家,封映月就让永平跟着他们进屋取暖。

永平乐滋滋地跟了上去,等林婶子回来时,见他们这边的院门开了一扇,便笑眯眯地站院门口喊了一声。

唐文生和永平一起从东屋出来,林婶子冲永平招了招手,永平跑过去牵住她的手。

“小唐,晚上带着你媳妇儿一起过来吃晚饭,老刘也一道过来,不要推辞啊。”

林婶子这么说了,唐文生自然应下。

封映月从灶房出来时,就不见永平了,还听唐文生说晚上去隔壁吃饭。

她刚才在揉面,晚上准备蒸花卷呢,“那晚一点我把花卷蒸好,端到那边一起吃吧。”

唐文生点头,见她头发有些乱了,于是便牵着她进小堂屋,然后拿出木梳给她重新束发。

用的还是那个蝴蝶发夹。

快六点的时候,刘大舅骑着自行车,快快乐乐地回来了,结果在自家门口停下的时候,发现门锁着,他当下就是一愣。

跟在后面下了自行车,准备进自家院子的林叔好奇看过来,“怎么了?”

“家里没人,”刘大舅一边说,一边掏钥匙准备开门。

“刘爷爷,奶奶请您晚上过来吃饭,”这时永平小跑出来了,抓住自家爷爷的手,笑看着刘大舅道。

唐文生这会儿也出来了,喊了一声大舅,刘大舅立马明白咋回事了,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开院门把自行车停好,又提了一瓶酒出来,关上院门进了林家院子。

而此时封映月正在灶房帮忙。

林家的人口比较简单,林婶子夫妇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下乡做知青去了,小儿子在某厂做会计,而永平,也不是林家的孩子,他是被人遗弃在长街巷子口的。

小小的一团,身上就只有一层布抱着,声音和猫儿似的。

那天林婶子正好早起遇上了,几天后也没找到是谁丢了孩子,警察局那边本想把孩子送到孤儿院,但林婶子和林叔觉得既然有缘,那就是他们林家的孩子,于是便留下了。

一直到半个月后,才发现孩子的两条腿不是一样长,右脚稍微短一点点。

他们猜测,这就是永平被遗弃的原因。

林婶子做了一大锅酱排骨,炒了几盘青菜,蒸了干米饭,封映月又拿了那么多的花卷过来,加上刘大舅拿来的酒,可以说和过年一样丰盛得很。

林小叔长得和林叔有六分像,他和唐文生坐在一起,封映月则是坐在永平还有林婶子中间。

这顿饭吃得很尽兴,帮着收拾完后,封映月三人回到了隔壁院子。

唐文生去烧洗脚水,封映月帮着把刘大舅堂屋的炉子生起来,现在还有些冷,晚上得有炉子才暖和。

刘大舅喝得有些多了,这会儿坐在堂屋桌边,嘴里念着他媳妇儿的名字。

封映月听得有些心酸。

等唐文生架着刘大舅洗了脚和脸,把人扶进屋休息后,封映月也已经洗漱好,在东屋小堂屋的火炉边上看书了。

这通了电的地方就是方便,看书就比煤油灯明亮。

“收拾好了?”

见唐文生进来,封映月笑问道。

“嗯,火炉我也放在屋子中间了,”唐文生顺手拿起自己之前放在旁边架子上的书,坐在了封映月身旁,“一直喊着舅娘的名字。”

“我刚才也听见了,”封映月点头,“听林婶说,大舅的姑娘好几年都没回来了,两人都是倔性子。”

“是啊,”唐文生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我们家的经还算好。”

他们家最大的经,就是元蛋的身世了。

封映月闻言抓住他的手腕,“那是因为你不在乎。”

唐文生轻笑。

堂屋门已经扣上了,他凑过去亲了亲封映月的唇。

于是书也看不成了,唐文生把封映月抱进房间,再出来把灯关了,将火炉提到房里,一夜春光好眠。

翌日就吃昨天蒸好的花卷,配着青菜汤,热乎乎的下肚后,刘大舅觉得自己精神百倍。

他出门后,封映月他们也去了学校,各自逛了逛自己的学校后,唐文生二人又去买了菜,回家做午饭。

下午还是在家看书。

永平也爱过来找他们玩儿,唐文生给他做了一个铁丝缠在一起的连环,让他滚着玩儿。

他可喜欢了,也招来巷子里几个孩子的打量,最后永平和他们在巷子里玩得开心得很。

林婶子笑眯眯地站在院门口看着,隔壁的老爷爷出来溜达,瞅见孩子们玩的东西后,还问呢。

“他小叔做的?”

“不是,是他小唐叔叔做的,”林婶子回着。

院子外热闹得很,封映月他们也只能听见一点声音,傍晚刘大舅回来时,还提着卤猪杂回来,说是庆祝他们明儿上学了。

“中午我就在这等你。”

“好。”

封映月和唐文生在岔路口分开走,此时两所学校门口的人都很多,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轻的。

找到自己的班级,封映月提着布包进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进教室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坐在封映月身旁的,是一位皮肤偏黑,瞧着有三十多岁的女子。

她热情地跟封映月打了招呼,“同学,你可真好看。”

她还把手放在封映月的手边对比了一下,“我可真黑。”

“我随家里人,不容易被晒黑,”封映月随口一说。

对方咧嘴一笑,放下手,“那可真好,我这人一晒就黑,而且一年比一年黑……”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一个差不多五十多岁的男人便进来了。

“同学们,请安静……”

第一节 课是做自我介绍,封映月的同桌叫罗清红,原本是城里人,几年前下乡做了知青,这考上大学后,才申请回城。

班里像封映月这样,赶上高考的应届毕业生有八个人,而像罗清红这样知青回城的,有十二个人。

班里共有二十个同学。

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四十二岁了,最年轻的是几个应届毕业生,才19岁。

第二节 课就是发书本。

封映月带来的布袋已经胀鼓鼓的了,她一边看发下来的课程单,一边拿起笔在书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第三节 课就开始正式上课,老师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学识渊博,上课也很风趣,封映月听得很入迷。

带来的新笔记本,也记下了不少东西。

上午四节课,下课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多了,她提着布袋匆匆忙忙地下楼,不想唐文生已经进她学校,在楼下等着了。

“文生!”

人群中,封映月依旧一眼就看见唐文生了,他的布袋也沉甸甸的,唐文生直接接过她手里的布袋,轻松地往前走,“我看了我的课程安排,几乎每天都是满的。”

“你是医学生,那肯定学习繁重些,这样才能学出来,做一个好大夫。”

封映月笑道。

“那我可得认真学。”

唐文生应着。

下午两点才上课,所以回到家做饭也不是那么急,顺带把晚上的菜也给做好,这样晚上回家热一热就能吃。

不过这是天冷时候的好办法,天热起来还是做新鲜的比较好。

“我们班二十个同学,你们班呢?”

做饭时,封映月笑问道。

“九个。”

唐文生正在洗青菜。

“九个?那挺少,不过你们这个专业的录取分本来就高,”封映月惊讶了一下。

“加上我八位男同学,一位女同学,选位置的时候,七个人围着那位女同学坐,我一个人坐在最前面,自我介绍我排第一。”

唐文生有些无奈道。

封映月笑个不停,也说起自己班里自己介绍时发生的趣事。

吃过饭收拾好后,封映月看了眼手表,“一点十分,时间还挺充裕。”

因为下午还要去上课,所以并没有起炉子,这会儿有点冷,唐文生就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捂着。

二人就坐在那静静地复习了上午所学的内容,一点四十便锁上院门往学校去了。

封映月到教室的时候,听他们正在讨论班长的事儿,罗清红坐在靠窗的位置,见她来了使劲儿冲她招手,“封同志过来坐!”

“来了,”封映月挺喜欢罗清红的,快步来到她身旁坐下,顺带把布袋放进桌肚里,知道课程后,这带过来的书就是按着课程来的,没有上午提走的时候那么重了。

“上午我看见你和一个人一起走的,是你对象啊?”

“我丈夫,我们已经结婚几年了,”封映月笑了笑。

罗清红竖起大拇指,“配!他也是大学生吗?”

“嗯,在对面的医科大学,”封映月点头。

“真好,”罗清红露出了几分羡慕,“我男人今年没考上,就我一个人回城了。”

多的也没再说,封映月鼓励了两句后,也没追问。

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第一个周末时,他们收到了几封信,有老家送来的,也有宋枝的。

老家那边的信是唐文慧写的,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而宋枝的信,就让封映月眉头微皱了。

“怎么了?”

唐文生刚把老家那边的信放好,出来就见她这个样子。

“阿枝说,她差点流产了。”

封映月抿了抿唇,“说是她公婆去筒子楼,以照顾她肚子里孩子为由,非让他们搬回家住,阿枝不愿意,结果她婆婆拉她,她挣扎了几下没站稳,先是撞到桌角,然后又摔在地上。”

“洪同志不在家?”

“不在,就是趁着他不在家找过去的,”封映月生气得很,“要不是田婶听见动静冲进去,这个孩子估计就真没了!”

“她公婆没有扶?”

“吓住了,又害怕,听见阿枝让他们送自己去医院,居然愣在那不说话!你这说这事儿闹得.....”

封映月把信叠好,“信上说洪同志赶到医院后,和他爹娘吵了一架,如果他们再去筒子楼逼阿枝,他就把工作卖了,带着阿枝去别的地方生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