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慧他们专心地踩着雪往前走, 压根没发现后面跟着三哥三嫂。

还是走进院子时,唐二嫂从堂屋出来,看见他们笑道:“哟, 一起回来的?”

“是啊, 不过我们没吱声,他们没回头, 还不知道我们跟在后面呢。”

封映月笑道。

“哎呀!还真不知道!三嫂,你们咋不出声儿呢!”

唐文慧跺脚。

章南泉把年礼递给唐母他们后,也过来和他们坐在一起,“这积雪太厚, 我们怕摔着,就一直埋头看路走, 还真是一点声都没听见。”

封映月和唐文生像恶作剧成功后一般在那笑,元蛋抱着铁蛋过来, 铁蛋向唐文生伸出小胖手, 唐文生轻松接过, 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小脸对着唐文慧夫妇。

“哟,又胖了。”

唐文慧盯着他看, 笑道。

“这小脸蛋儿没裂,好得很,”章南泉则是盯着铁蛋柔嫩的小脸蛋夸道, “就我们旁边那家几个孩子, 脸上全部干裂了,擦什么都不好使。”

“这个我可注意了, ”唐母端来热乎乎的醪糟, 人人都有, “每天早中晚都给他擦儿童霜呢。”

“那玩意儿好,”唐三婶一边舀醪糟一边点头,“我们家小磊子去年也干巴得很,今年刚入秋,映月就给我们带了那个回来,我也学着二嫂那样给小磊子擦着,瞧瞧,今年啥事儿没有。”

阿壮和幺妹已经长大了,和元蛋一样不会因为小小的寒风而脸蛋通红,或者是干裂,封映月给他们拿的儿童霜,大堂嫂没收。

封映月就拿回来放着,给铁蛋回老家的时候用。

喝完醪糟,吃了午饭,一大家子人就继续看电视,封映月窝在火炉边上,嗑完瓜子吃花生,吃完花生剥橘子,橘子吃得差不多了后,唐文强又送来了他们院子后面结的橙柑。

“老规矩,三哥先尝。”

唐文强快速剥开一个,分开后第一瓣儿先给唐文生尝。

唐文生接过手,在大家的注视下放进嘴里。

“怎么样?”

唐三叔问道。

唐文生没说话,只是示意唐文强把手里剩下的全给他,唐文强照做,唐文生又冲阿壮还有元蛋招手。

二人对视一眼,走到他跟前。

唐文生把手里的橙柑分成两份,分别递给他们,“吃吧,新的一年,祝你们学业进步,身体健康,以往的那些事儿就一笔勾销了,吃完啊。”

听到最后三个字,唐文强他们就知道今年的橙柑不仅不甜,还格外的酸。

果然,等阿壮和元蛋吃下一瓣那皱在一起的五官,就印证了大家所想。

“啊!”

铁蛋见哥哥们这个样子,还不停吃,顿时咽了咽口水,向唐文生伸出小胖手。

唐文生直接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剥好,然后分给铁蛋,以及有点想吃的幺妹还有小磊子。

除了小磊子和铁蛋外,其余人都酸得不行。

唐文生在家待到初三,便去医院上班了,封映月带着孩子们继续在老家过年。

等初八那天,唐文生再次回来,与封映月他们一起去大舅家烧新年纸。

烧完纸下山时,唐大姐回头看了眼那座新坟,只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

“大姐,走吧,”封映月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示意她看向前面的大舅娘,“待会儿我们多和舅娘说说话。”

“好。”

唐大姐家的大女儿婷婷,已经是快十六岁的大姑娘了,长得十分清秀,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她初中毕业后,就听老师的建议,走了卫校,如今已经念了一年多了。

而龙凤胎如今正是调皮的时候,总觉得屁股下有钉子,一刻也坐不住,但他们都怕唐文生。

“好像家里的孩子都怕老三,”唐二哥忽然发现了这一点。

“你才知道呢?”

唐大姐扑哧一笑,“阿壮,元蛋,磊子,还有我们家这三个,大堂哥家的这几个,都怕他。”

“幺妹和铁蛋不怕,一个没被文生凶过,一个还听不懂啥话,”唐二嫂笑得不行,垂下头问怀里的铁蛋,“你怕你爹不?”

铁蛋正捧着橘子吃,闻言茫然地抬起头。

几人见此笑的更厉害了。

舅娘抬起干巴又粗糙的手,给他整理了一下戴歪的帽子,“咱们铁蛋胖乎乎的,有福气。”

铁蛋把啃得面目全非的橘子往她面前伸,那小模样把舅娘稀罕坏了,抱着铁蛋不松手。

过了大年十五,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该种庄稼的就种庄稼。

唐母带着铁蛋继续在老家,帮着做饭,唐二哥和唐二嫂在家春耕。

唐父随着封映月他们去县里,在广场那摆摊。

每天晚上封映月和元蛋也会过去帮忙。

生意依旧很好,元蛋和秦留海收钱越来越利索了,而且他们还会摸□□。

摸到一次就把人拉住,然后去广场旁边的警察局。

这不仅得到了警察的表扬,还有学校的表扬。

而唐父等做小摊子生意的,也开始十分注意收钱后认真查看了。

“一共才几毛钱的生意,拿一张十块钱的出来让我们找钱的,十有八九有问题。”

“是啊,谁家还没有小零钱?非要搞那么大的,真亏良心!”

“造孽哦,我老姐姐家隔壁老太儿子的表姐,前天在镇上卖菜,好家伙,也是给十元钱找零,结果找了钱后,回家她女儿拿起来一看,觉得不对,把她气得差点中风咯!造孽哦。”

周六,封映月下午和唐父准备摆摊时,就听旁边卖气球和卖串儿还有些小玩具的商贩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唐父听得入神,最后也跟着骂了句:“造孽哦!这些人是丧了大良心的!”

“是啊是啊,不过老哥哥你家那孙子机灵,第一次摸到假的就立马把人抓住了,是个好的 。”

“是啊是啊,真厉害,以后也当警察的料嘞。”

这类好话一句一句地来,听得封映月都不好意思了。

元蛋和秦留海打完篮球比赛就往这边赶,帮着唐父做完生意后,又跟着把东西一一收进库房,这才骑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封映月和唐父在后面慢悠悠地溜达着回家。

等封映月他们到家的时候,在楼下没有看见元蛋他们,封映月往楼上走,果然见两洗了澡的小子正站在坝子里听着隔壁的动静。

封映月走过去还没说完,便听见隔壁罗大哥怒吼的声音。

“你还不知道错?!”

“我没错!没做的事儿我不会承认的!”

这是罗大强的声音。

元蛋小声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就碰见罗叔扯着大强哥回家,然后就开始揍他,等我们洗好后,再来这听,就听见罗叔让大强哥跪下,一直用竹鞭子抽他,但大强哥就是不认错。”

“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秦留海也道。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又传来抽打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是罗大嫂和罗奶奶的阻拦声。

“你要把他打坏是不是!”

“怎么能这么打!怎么能啊!”

一听就知道打得很严重。

元蛋和秦留海对视一眼,同时搓了搓手背。

“你们这是?”

唐文生回来,听唐父说他们在楼上,于是也上来了,见他们三个整整齐齐地蹲在竹栏旁边,他疑惑了一下后,轻声问道。

封映月反应最快,唰地窜起身,然后拉着唐文生就往楼下楼,元蛋和秦留海紧跟其后。

“怎么了?”

到了楼下客厅,见三个人面红耳赤的样子,唐文生挑眉:“偷听什么了?”

“偷听?什么偷听?”

唐父正拿着干毛巾擦头发,从浴室一边出来一边好奇地问。

“没有,就是隔壁在打孩子,打得挺严重的……”

封映月话还没说完呢,大门就被敲得梆梆响。

元蛋打开门,就见罗大嫂哭道:“唐医生在吗?”

“我在,怎么了?”

唐文生走过去。

“我、我们家大强,被他爹打断了手,麻烦唐、唐医生去给他看看。”

“什么?”

封映月等人惊呼,一连串跟着进了隔壁的门。

唐父走在最后,他摸了一下兜儿,发现钥匙在身上后,直接把大门关上了。

此时罗大哥正冷着脸站在沙发旁,而罗奶奶则是抱着一个人,正是脸色苍白,冷汗不停落下的罗大强。

元蛋和秦留海看向他垂在一旁的左手,双双吸了一口凉气。

唐文生给罗大强摸了摸骨头,罗大强喊着:“别管我!让他把我打死算了!亲儿子的话不听,偏偏听别人的话,我没有这种爹!”

“你还说你还说!”

罗奶奶一边擦眼泪,一边骂道,“父子冤家啊!”

罗大哥梗着脖子在一旁不说话,罗大嫂擦了擦眼泪,盯着唐文生。

唐文生摸完后松了口气,对眼泪巴巴的罗奶奶还有罗大嫂道:“没断,脱臼了,我接上休息两天就好。”

说完,不等罗大强等人反应过来,手上一用力,骨头就接上了。

罗大强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这、这就完事儿了?”

“嗯,这两天这只手不能用力,要真断了,你还怎么当兵?”

唐文生站起身。

罗大强听见当兵两个字,顿时小心地将那只手放好,然后起身用另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再次对罗大哥道:“东西不是我偷的,你要是不信,就报警,让人家警察来查,我没偷就是没偷!”

这下封映月他们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罗大哥依旧没说话,罗大嫂和罗奶奶要给他们泡茶,唐文生以太晚,要回去休息为由婉拒了。

等回到自家后,秦留海指了指自己的背,“我看见,大强哥后背,都是鞭印子。”

“我也看见了,皮开肉绽,”一条条血痕,元蛋咽了咽口水,“他虽然爱闹了些,但也不是偷鸡摸狗的人。”

“是啊,他还说报警的话,”唐父点头,“十有八九是冤案啊。”

这冤案两字逗笑了元蛋几人。

“甭管是不是他,你们都给我记住咯,不是咱们的东西,碰都不要碰,晓得不?”

封映月趁机教育两个孩子。

“晓得嘞。”

元蛋二人点头。

几天后,罗大强得意洋洋地来到家里,“我爹给我认错了。”

“事情搞清楚了?”

唐父问。

“就是那家小子自己偷的,怕被揍,就赖在我身上,”罗大强一脸厌恶,“还是老师的儿子呢,我呸!”

见元蛋和秦留海看过来,罗大强赶紧举起手,“我没有说所有老师啊,我就说那黄老师家的儿子不是个东西!”

“黄老师?我们小学班主任就是黄老师,你说的那位是教什么的啊?”

元蛋好奇问道。

“咿,”罗大强也很惊讶,“那我们说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啊?”

秦留海歪着头,有些不敢相信。

“反正就是小学的黄老师,我记得小学就一个姓黄的老师。”

罗大强很肯定地点头。

“确实只有一位,”封映月点头,“那可真是巧了。”

“可不就是巧了吗?这回轮到那小子挨打了,”罗大强神气得很,再把自己老子给他道歉的事儿说了一遍。

“还说暑假带我去省城玩儿,给我买两双我最喜欢的球鞋,”罗大强顿了顿,“以及我爱看的小人书。”

这小人书也分几种,罗大强之前看的略微不健康,但是让罗大哥给他买的,都是健康的。

不然罗大哥不但不愿意,还会揍他一顿。

在元蛋他们面前吹嘘了一番后,罗大强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短时间内,他是掌握家里话语权的第一人,可得使劲儿浪。

要是罗大哥忍不住想要骂人,罗大强就会把自己的左手抬到他跟前。

罗大哥立马泄了气。

这事儿被罗大嫂当乐子一样分享给封映月,听得封映月也咯咯笑。

“其实这孩子机灵着呢,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封映月说。

罗大嫂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摇头:“我现在啊,都不盼着他有啥大出息,只要这孩子走正道,身体健康,那就好。”

她们不知道,罗大强就站在不远处,本来是上楼拿东西,听到这话,他静默了一会儿,转身下去了。

谁也没惊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