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 又提起了张大力。

“上个月纸厂减员,张大力就在下岗名单中,他还带著名单里的人闹了一场, 领导一点都不怵, 直接报警,一行人全部带走了。”

田婶子说完还摇了摇头, “本来只是下岗,现在闹了一场,和纸厂那边的人算是彻底闹掰了。”

“不是说之前闹离婚的时候,就离开纸厂了吗?”

封映月好奇问道。

张大嫂笑了笑, “那回没走,他四处找关系, 留了下来,我家那口子说他留下来后, 老毛病不但没有改, 反而越来越严重。”

“就说成纸间那不准吸烟, 他值班的时候一盒一盒地抽,那烟屁股还不处理干净,被检查卫生的领导发现了。”

在纸厂抽烟, 那可是相当危险的,毕竟纸属于易燃品,这张大力的胆子可真大。

“所以下岗名单里有他, 我一点都不惊讶, ”田叔手里把玩着他女婿买的旱烟杆,接话道, “他反而觉得自己为纸厂付出了很多, 硬是不相信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上面。”

封映月和唐文生硬是听了纸厂好些人的瓜, 也知道了不少人的近况。

比如和他们一届考上大学的曾步胜

,大学毕业后,居然回纸厂做了会计部门的领导,且夫妻恩爱,已有一儿一女。

又比如,之前和封映月一起参加小升初考试的狄凤仙还有李美芳二人,也靠自己的努力成为纸厂的正式工人,其中李美芳还成了她丈夫的领导。

再有王大哥这几年,连升三级,人也胖了一大圈,如今在纸厂如鱼得水,已经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了。

他家的军子已经高中毕业念大学啦,虽然不在封映月班上,但每次见到封映月都热情招呼她。

最后是守筒子楼大门的吴大爷,他现在不再守筒子楼大门了,而是来这边大宿舍守门,除了胡子白了几分,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封映月听得挺乐呵的,张大嫂的女儿燕子却有些怕她,因为她是老师,燕子成绩不怎么好,就怕封映月考她题。

好在封映月只是问了她几句家常话,别的一概没有问。

张大嫂却拉着封映月问:“燕子还有一年就要上高中了,到时候能进你的班吗?”

封映月如今正在带高三,等燕子上高中时,还正好对上了,她看了一眼紧张巴巴的燕子,笑着对张大嫂道:“这个我还真不敢保证,如果燕子进了我的班级,我一定多照看她。”

这话让燕子头皮一紧,她一个学渣,可不想被老师多照看!

于是赶紧拉着张大嫂说别的话去了。

唐文生正在和田叔还有张大哥说话,张大哥语里全是感慨:“咱们筒子楼里,就数你们夫妻最有出息。”

再回头看他们这几个,上次纸厂减员的时候,好几个人都绷紧皮,就怕名单上有他们的名字。

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这要是下岗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唐文生不好接这个话,田叔笑着转移了话题,张大哥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所以很快跟着聊起别的。

元蛋和小时候的伙伴在宿舍楼下面玩儿,等开饭的时候,唐文生站在走廊上往下看,喊了一声元蛋他们,很快元蛋他们就回来了。

饭菜味道不错,和老朋友们聊得也开心,向赵天夫妇告别后,一家三口慢悠悠地走出纸厂宿舍大门。

“燕子姐姐好高啊,比我高一个头。”

元蛋抬起手比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像你张叔,以后是个大高个,”封映月笑道。

“囡囡姐忙得不行,她可真厉害,什么都能帮忙,”元蛋反观了一下自己,有些惭愧,“我只知道玩儿。”

“哪里话,你还帮着带铁蛋呢,而且会帮着做家务,还会买菜,给你奶奶还有我捏肩,那手法,你爹都不会。”

封映月一阵夸奖。

夸得元蛋脸红扑扑的。

唐文生看了他一眼,“不要总拿自己和别人比,你有你的短处,别人有别人的长处嘛。”

“对,”元蛋点了头后又觉得不对,上前拉住唐文生的手臂不依他那话,“爹您别这么说,我也有长处,说说我的长处呗。”

“我目前只想到了短处,比如某些人的历史,”唐文生说起对方的历史科就叹气。

这孩子别的科都不错,就是历史不行,封映月还特意给他规整了一套系列相关人物记录,元蛋也背下了,到了用的时候,脑子就短路。

于是这个时候,秦留海的用处就凸显出来了,让元蛋帮他补习英语,他帮元蛋梳理历史。

“我会努力的!”

元蛋大声道。

“加油哦,那边有卖糖葫芦的,吃不?”

封映月瞅见街角那边有老人在卖糖葫芦,于是问道。

“要。”

元蛋立马跟封映月一道过去买了两串,一路吃回家。

到家的时候铁蛋已经睡着了,唐母坐在客厅给元蛋补裤子。

“席面做的怎么样?”

唐母笑问道。

“还不错,”封印月换了鞋后,坐下和唐母细说起那边听见的事儿,唐母也在筒子楼住了好几年呢,自然也认识她说的人。

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唐文生喊封映月去洗漱,二人这才停下。

秦留海今天不在这,他家亲戚今天生辰,所以回家走亲戚去了。

洗漱好回房间,封映月见铁蛋醒了,此时正和唐文生玩儿,她上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问唐文生:“今天怎么没看见王大嫂他们?”

唐文生抓住铁蛋的小胖手,闻言回道:“王大哥这几年一直很顺,赵大哥一直卡在那个位置,现在才动了一下,听赵大哥说,赵大嫂去年和王大嫂发生了一点争执,后来就少有走动了。”

这话让封映月愣了愣,随即又想起赵大嫂之前对他们二人那酸言酸语的样子,也就理解了。

“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太过比较,这心态是会越来越差。”

反正从那件事以后,封映月和赵大嫂的关系就靠着男人们那点友情,保持着面上往来,不再深交了。

唐文生见铁蛋蜷缩着小拳头又开始打哈欠,声音也轻了几分,“赵大哥有一回找我喝酒时,说如果他今年再不升动,赵大嫂就要和他离婚。”

这升职赵天决定不了,即便他再努力,上面有了调动走的位置,他也没有办法。

但是赵大嫂魔障了,她不想待在筒子楼那个小小的屋子,一心想要去大宿舍那边。

“其实也能理解,一家四口人,住在十几平米的房子里,五楼相熟的人都搬走了,这种落差下……”

“是啊,幸好赵大哥他们现在得偿所愿,那房子瞧着也不错,日子总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就冲赵大哥没有被减员,反而升职,以后的路就不会太差,而且我听田婶子说,纸厂要被政府接管了?”

封映月侧过身,抓住铁蛋另一只小胖手,和唐文生面对面地说着小话。

“我也听说了,这样的话纸厂就会成为咱们县的支立产业,更加稳固,不会轻易像民办产业那样散落,对大伙儿来说是好事。”

夫妻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关了灯睡觉了。

第二天是周一,元蛋没在家吃饭,拿着早饭钱,七点三分就出门了。

他要去骑车去接秦留海,在家吃饭来不及。

唐文生今天是夜班,所以在家带孩子,帮着做家务,封映月收拾好出门时,正好碰见隔壁罗大嫂出门。

二人带着疏离的笑,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罗大嫂的步子迈得很慢,封映月都下了两层楼了,她才正常速度下楼。

自然也就和封映月隔了一大段距离了。

到单位的时候,罗大嫂听同事说起孩子上高中的事儿。

然后就听见了封映月的名字。

“封老师虽然年轻,可听我哥哥说,她可会教书了,我侄儿就一直在封老师那个班,原本上高中时的成绩是垫底,结果现在那成绩,上本科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那可以补习不?”

“对啊,我儿子现在念高一,成绩比初中的时候差多了,一问才知道跟不上,我和我们家那口子,正想给他找补习老师呢。”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罗大嫂垂眼听着,越听脑子里就越想起自己小儿子那狗屎一样的成绩。

于是揣着这个事儿,她想了一天,回家时,又在小区门口遇见了封映月,封映月抱着一叠作业,走在前面。

罗大嫂咬了咬牙,加快脚步上前和对方肩并肩,“真巧啊封老师,在这里碰见你。”

封映月眨了眨眼,“啊,因为我和你住一个小区,还是一层楼嘛。”

尴尬死了的罗大嫂:......我不行,我不可!没办法继续交流!

于是她假装有事儿的样子,让封映月先走。

封映月摸不准她忽然亲近是要干什么,想到今天中午出门时,唐母说要烧排骨的话,直接抛开那些念头,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等她到家的时候,元蛋和秦留海正帮着端碗筷,铁蛋坐在小木**,玩着小汽车,见她回来,立马冲她伸出小手。

“啊!”

“我洗手,”封映月把作业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对铁蛋笑了笑,洗了手再过来抱他。

铁蛋被抱起来的时候,小手指着饭桌上的红烧排骨口水直流,“啊!”

封映月忍着笑,掏出他兜里的小手绢,给他擦了擦口水,“等你长大了再吃。”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