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酒过了后, 封映月就时常带着娃出门遛,把月子里没走的路全给走了。

宋枝夫妇送了娃娃车,但因为乡下的路是泥路, 所以就放在宿舍那边没用。

唐二嫂扛着锄头回来, 就见灶房升起了炊烟,她加快脚步把锄头放在小偏屋, 洗了手后进灶房,见封映月正在煮饭,铁蛋躺在旁边唐二哥和唐父做的小板车上。

“哎哟,铁蛋又在吃手手呢?”

唐二嫂弯下腰, 逗了一下铁蛋,铁蛋露出一个无齿的笑, 接着把小手手拿了出来,小脚动得不行。

“刚给他喂了奶, 想要我抱着走, 我直接把他搁那了, 嚎了两声没人抱,他就自己玩儿了。”

这小子就是个戏精。

“是个机灵娃呢,”唐二嫂又摸了摸铁蛋的小脚丫, 坐下帮着烧灶火,顺带说起队里发生的事儿,“五婶子走了, 一头栽在地里, 没叫醒,这会儿那边已经开始搭棚子, 报丧了。”

封映月一愣, 举着手里的勺子, 脑子里浮现出缺了一只手的五婶子,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对方了。

“多大年纪了?”

她问道。

“五十多张?”

唐二嫂也有些不确定。

唐父和唐二哥回来时,又拿了不少鸡蛋放在橱柜里。

唐二哥就提起五婶子那边的事,“下午我就过去帮忙,小孩子火头低,少去白事的地方,你陪弟妹带着铁蛋就在家,别去了。”

“我知道。”

唐二嫂应下。

五婶子的后事办了两天就下葬了,唐母和元蛋回来时,五婶子已经下葬三天,唐母感慨不已,“这么年轻,咋忽然没了?”

“她手被冻没了后,疯癫了一两年,身体怕是在那个时候就不好了。”

大伯娘轻声道。

唐母点头,不过对对方依旧不喜,就冲她用化脓的伤口还吓唬元蛋和幺妹他们。

队里好多人也不喜,但人已经没了,到底是一个队的,看在五叔和他儿子都是仁义人的份上,大伙儿还是去帮了忙。

元蛋抱着铁蛋坐在一旁,静静听她们聊天。

“你咋不去找阿壮他们玩儿?”见他这么安静地陪着她们两个老婆子,大伯娘惊讶道。

“我带铁蛋儿,”元蛋小声道,“而且我已经是大人了,应该多读书,少玩儿。”

当然他也有打篮球,篮球就是他的快乐时光,不过有了弟弟后,篮球都排在后面了。

说完,元蛋便感觉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他熟练地掀开铁蛋的衣服,发现尿片湿了后,就抱起铁蛋进屋换尿片了。

“娘,铁蛋醒了。”

正在和唐二嫂嗑瓜子的封映月拍了拍手起身,她先去洗了手,然后接过被换了尿片的铁蛋,进屋喂奶去了。

“元蛋可真能干啊,”大伯娘赞道,“不像阿壮,皮得很,念书也不行,愁人哟。”

“阿壮皮咋了?哪个孩子不皮?”唐母笑了笑,“只要孩子健健康康,走正道,咱们还担心啥?”

“也是,”大伯娘笑着点头,接而问起铁蛋的超生费,“怎么说的?”

“不罚款,”唐母含糊回着,“毕竟不是一个娘嘛,不属于超生。”

“那就好,是讲道理的。”

大伯娘笑着点头。

其实是唐文生和唐父,早就在决定留下元蛋时,便有所准备。

一是唐文生和乔思雨没有夫妻事实以及结婚证,二是乔家那边当年写了断亲和弃养书,那东西送到公社,和唐父相熟的工作人员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各种震惊与惊奇后,对方出面调解后,铁蛋这边就免了几千块的罚款。

“我听三弟妹说,乔思雨的爹重病,怕是不行了。”

“重病?”

唐母还真没听说。

大伯娘点头,“一直咳血,人瘦得不行,为了给儿子留点钱,拖着也不愿意去医院看,这不,身体拖垮了,不行了。”

唐文生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唐母说了五婶子去世的事儿后。

他忽然说道:“昨天半夜,乔叔被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断了气,乔家那边的人现在还在医院闹,说是急诊科医生没本事,把人害死了,闹着让医院赔钱呢。”

封映月等人惊呆了。

唐母更是道:“不是说早就病重了吗?”

咋还怪医生了呢?

从元蛋怀里接过铁蛋的唐文生笑了笑,“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给他的子孙弄点钱呢。”

不然怎么病了那么久都不来医院,偏偏觉得自己不行了,让儿子儿媳妇送来了。

“难怪当年能做出那种事儿,一家子都是烂了,”唐二嫂刚说完,就被唐二哥拉了一下,示意她想着点元蛋,毕竟是元蛋的外公。

元蛋倒是没什么感觉。

“这不是讹人吗?”

他皱眉道。

唐母和唐父对视一眼,唐父把他叫到到自己跟前。

“不管怎么说,那个人还是你外公,虽然咱们两家断了亲,他们也没有给你喝一口水,吃一口饭,但你要是想去祭拜,我们也不会拦着你。”

“你要是想去,我送你。”

唐文生也道。

“我不去,”元蛋使劲儿摇头,“我不去。”

“确定了?”

唐父问。

“确定。”

元蛋点头。

于是他们也不再提这个事。

等唐文生第二天下午去医院上班时,听白老大夫提起闹事的乔家人。

“院长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不过好在有良心的人不少,他们队长带着那老弟的几个堂兄弟到医院,说那老弟早就病重了,接着把那老弟的儿子和儿媳妇带走了。”

乔父去世,乔思雨自然赶了回来,她还把邛元给带回来了。

邛元是不想回来的,但乔思雨以死相逼,原因是必须让她爹泉下有知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好闭上眼,所以邛元必须和她一起回家给老父亲守灵。

还说不回去就让唐家人找他麻烦,毕竟唐家帮他们养了那么久的儿子。

于是邛元便跟着回来了。

唐母和唐父讨论过后,也觉得乔思雨会回来,而且很可能会找上元蛋,所以这一次回城,二人便带着元蛋一起回的宿舍。

元蛋也被再三叮嘱过了,如果乔思雨来找他,千万别跟着对方离开学校,说话可以,但别傻乎乎地跟着走。

“我不会的。”

元蛋觉得自己不是傻小子。

所以当黄老师说他妈妈来找他时,元蛋愣住了,黄老师也觉得惊奇,原来封老师不是元蛋的亲娘。

秦留海还以为是封映月回来了,但是扭头看望窗外,却不见熟悉的人。

元蛋走出教室,就看见操场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见过的乔思雨。

“元蛋,”乔思雨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看见他后,却拼命招手。

元蛋上前,看了一眼旁边吊儿郎当的邛元,心里忽然觉得不安。

邛元盯着元蛋看了看,忽然道:“养得还挺好。”

“你是谁?”

元蛋没理会乔思雨的嘘寒问暖,皱眉看向邛元。

“你觉得我是谁?”

邛元对这个儿子没有什么好感,更不存在什么亲情可言。

当初他之所以算计唐文生,就是知道唐母当时身体非常不好,乔思雨有了身孕,那对唐母来说,绝对是一线生机。

这种情况,即便唐文生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也会为了亲娘的命,把元蛋留下。

而事实确实如此。

邛元也没想认元蛋,因为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孩子娶一下乡下丫头乔思雨,要真是这样,他娶的人可不少。

毕竟当年他流浪时四处留情,有寡妇,有人、妻,也有像乔思雨这样的小姑娘。

但没有一个人像乔思雨这样,一心挂着他,还想让他认孩子的。

其余人都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有了娃,快速找了老实人嫁了,或者是丈夫接盘,只有乔思雨像年糕一样缠着他。

说实话,邛元很烦,他现在有一个城里的女朋友,丈夫死了,留下不少家产,他很快就能上位了。

乔思雨还不知道这事儿呢,要是让乔思雨带着元蛋捅到女朋友面前,那他多年的小白脸就白当了。

“是你现在的家人吗?”

元蛋问乔思雨。

乔思雨想说这是你亲爹,结果被邛元一把拉住,略带警告道:“是啊,我是她现在的家人,以后她就跟着我去大城市住了,你们见面也少,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就说吧。”

看出二人不对劲,但又发现乔思雨不再出声的元蛋想了想后,抬起头对乔思雨道:“好好过日子,不用挂念我,我现在很幸福。”

邛元满意点头,拉着还想说什么的乔思雨就走了。

“为什么不认他?”

出了学校后,乔思雨问道。

“现在不是时候,他有一个做医生的爹,做老师的妈,以后不会差,你我呢?什么也没有,社会最底层的虫子,你凭什么认他?你能给他好生活吗?”

邛元哄着。

“那什么时候才能认他?”

乔思雨咬了咬唇问。

“他已经认你了,至于我,只要他过得好,我无所谓的,”邛元一副牺牲小我,成全儿子的大义模样,他摸了摸乔思雨的脑袋,“这次回来给你娘留了一笔钱养老,以后没事儿咱们还是别回来了。”

乔思雨闻言很是心疼他,往他怀里钻了钻,“等他长大了,他会理解你的。”

“以后的事儿再说吧,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电子厂,等我们回城后,我就送你去,包吃包住,一个月虽然只能出来一次,但为了我们以后能在城里买大房子,你就忍一忍,好不好?”

“好。”

虽然听人说那是黑心厂,但乔思雨觉得邛元不会骗自己的。

邛元就喜欢她这么愚蠢的样子,带着她买了票就回了城,接着直接将人打包送到了那黑心的电子厂。

除非你快病死了,不然一个月还是只能出来一天,工资一年一发,你要是走,那就丢了一年的工资。

满脑子都装着情郎甜言蜜语和赌咒发誓的乔思雨,高高兴兴地提着小包袱去黑厂打黑工了。

而元蛋在那天也回去告诉爷爷奶奶,他娘有了新家,以后要去大城市过日子。

唐父和唐母松了口气。

甭管那男人是不是元蛋的亲生父亲,但人家不认,那就不是。

自此乔思雨二人便淡出了唐家人的视线。

十一月底,封映月带着铁蛋回到宿舍,十二月初开始上班。

唐母在家照看铁蛋。

因为离得近,所以只要铁蛋饿了,她就抱着孩子去找封映月,得亏这个时候对带有孩子的教工非常宽松,不然还真不行。

这孩子也不喝羊奶,秦父他们倒是送了一罐子奶粉过来,但铁蛋还是不喝,就是忍着饿,那也要喝母乳。

封映月下了课就往宿舍走,一进屋就听见铁蛋在嚎。

“铁蛋,干嚎什么呢?”

她在厨房那边洗了手进堂屋,听见她的声音后,铁蛋立马收声,小脑袋往她那边看。

“刚给洗了澡,”唐母笑眯眯地把铁蛋交给她,“正想着穿好衣服去找你呢。”

封映月笑着点了点铁蛋的小鼻子,坐在一旁掀开衣服喂奶。

“幸好李校长准了我没课就回家,不然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封映月回来上班后,也不担任班主任了,课程也少,倒也轻松。

“我听陈老师家的说,明年学校要来老师了?”

唐母给她端来切好的水果,让她一边吃一边喂铁蛋。

“对,学生越来越多,只有一两个班太挤了,所以准备明年向各个师范大学申请老师。”

封映月点头。

二人聊着聊着,封映月便发现小家伙没动静了,垂头一看,铁蛋叼着口粮睡着了。

封映月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唐母,自己整理衣服。

铁蛋被放在小推车的**,呼呼大睡起来。

只要吃饱了,这孩子还是很好带的。

“你改作业吧,我去把纸盒子卖了。”

唐母说。

“好,您慢点儿。”

封映月应着,就在堂屋批改拿回来的作业,唐文生下班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见铁蛋睡着了,唐文生也不敢去闹他,就怕弄醒了就嚎个不停,刺耳又无奈。

“白老退休了,我现在成了骨科唯一的大夫。”

唐文生坐在封映月旁边低声道。

“今天退的?”

“嗯。”

“那你们科室怎么忙的过来?”

“有医科学校分配来了学生,我们科室来了两个实习生,所以还算好。”

唐文生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说。

“什么时候到?”

“后天。”

封映月闻言松了口气,“那你再坚持两天。”

“好。”

唐文生又从兜里掏出这个月的工资交给她。

“从下个月起,每个月五十块钱的基本工资。”

他们的工资是由基本工资加绩效和各种补贴构成的,如果科室的病人多,那绩效高,工资加起来就高。

“恭喜文生同志,养家糊口更上一层楼。”

封映月将钱收好,夫妻二人的工资加上稿费,一个月最低一百一十多,最高的时候有两百多块钱,而车行的收入他们也是存着没动。

他们一家在城里的开销,吃喝往好的地方算,加上给孩子买的东西等,一个月得三十多块钱,但因为唐母帮着照看孩子,还要做饭,打扫家里,所以每个月他们决定固定给唐母七十块钱。

生活费和给唐母的辛苦费都在里面。

唐母嫌多,最后定在六十。

元蛋一放学就和秦留海往家里冲,进屋依旧是先洗手擦脸,然后再进去看铁蛋。

要是铁蛋没睡着,他们就抱抱对方,要是睡着了,那就先帮着摆碗筷吃饭。

“我们明天要去野炊!”

“对!”

“下午只上两节课,就回家准备东西!”

“对!”

封映月看着两个一说一应的人,“去哪里?”

“就县河边上,”元蛋回道,“现在天冷了,河水线下去了,所以在河边也没事儿。”

“是的。”

秦留海再次点头。

“几个人一组?准备些什么,你们两个又分到什么任务?”

唐文生问。

元蛋看向秦留海,秦留海咽下食物这才道:“八个人,菜和锅、碗筷,元蛋带锅,我带碗筷,其余人,拿菜和调料。”

秦留海每天都在读顺口溜,说话也比之前要利索一点了。

“我们两个算比较轻松的,小组其他人明天一大早还要出去买菜呢。”

“对,”秦留海再次点头。

“吃饭吃饭,吃了饭再说,”唐母笑眯眯地给他们夹菜,“再不吃都冷了。”

这天冷,菜也凉得快。

吃过饭后,两个小家伙和唐文生一起收拾,接着坐在一起继续说野炊的事。

封映月下午四点才有课,所以这会儿就带着铁蛋在屋子里睡觉。

元蛋他们要出门去学校上课时,唐文生把之前封映月批好的作业交给他们,“拿到他们班去,让课代表发给同学们。”

这事儿元蛋他们熟,就因为经常送作业,元蛋和秦留海已经是封映月他们班,最喜欢逗弄的小朋友了。

元蛋他们走后,唐文生也回房间补觉,而唐母则是去张大婶家串门去了。

第二天一早,元蛋就把野炊的东西收拾好,然后眼巴巴地等着秦留海。

“吃饺子了,”封映月见他一直站在小阳台往外望,便招呼道。

“留海咋还不来啊。”

元蛋一边进来一边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