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春,安阳县纸厂旁边的筒子楼里有人刚办完喜事,眼瞅着夜幕降临,客人们闹腾了一会儿后,便揣着喜糖识趣地离开了。
封映月坐在铺有大红喜字床单的木**,借着明亮的煤油灯打量着周围。
除了她坐着的木床外,右手边有三个叠放着的木箱子,上面还贴着一张红剪囍字。
左手边有两扇木条玻璃窗,同样玻璃窗上也贴着红剪囍字,窗下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上面还放着几本书以及一盏煤油灯。
三个箱子对过去的地方是一道门,用麻布做遮挡,此时外屋的煤油灯光印在麻布上也挺亮,偶尔还传来一点说话声。
这本来是一间十五平方大的屋子,为了这次的喜事儿,屋子被分割成了里外两间,封映月在的这边是睡觉的地方,外面是吃饭的地方。
随着一阵嘈杂声,外面逐渐没有啥动静了,应该是送客去了。
封映月松了口气,垂眸看着自己带茧的手心,她原本的手心里没有这些。
她打小就是个倒霉孩子,刚出生不久就被放在孤儿院门口,到底是个不认输的,最后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做了小学老师,得空就回孤儿院帮忙。
虽然依旧倒霉事儿不断,但她很爱自己的职业,也很爱那群孩子们,昨天下午她和班上一位小可爱过马路时,有车闯红灯,千钧一发间封映月把孩子推了出去,她只感觉一阵剧痛,接着就啥也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有意识时,面前飘着白无常,白无常告诉她,她之所以这辈子这么多倒霉事儿,是因为她上辈子作孽太重。
得知孩子只有点擦伤,封映月松了口气,接着和白无常争论起关于前世今生孽债方面的问题,结果引来了一位不知道啥职位的鬼神,最后她得到了新生的机会,来到了这里。
现在她在前世所在的世界,简而言之她成了前世的自己。当时她正站在封家门口,接收记忆后知道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丈夫在纸厂工作,是很多人羡慕的工人。
而她是个乡下姑娘,按理说男方条件不错,怎么也选不到她头上,但两家长辈有点渊源,而且男方是二婚带娃,从记忆中封映月还得知男方似乎那方面出了点问题。
这稍微疼爱姑娘一点的父母,都不会把姑娘嫁过来守活寡。
偏偏她娘家认钱不认人,拿了唐家八十六块钱的彩礼,转头就把姑娘嫁了。
当然记忆中“自己”是很愿意嫁过来的,能到城里过日子,那可是别人想来都来不了的,守活寡算啥。
封映月站在窗前,晚风吹在脸上,有一点微微的凉意。做后娘就算了,可没想到她做的是一本起点文男主的恶毒后娘!
所谓作孽极重的这辈子,不是自己活成那般的,而是被写成那样的!
这是她同事前些日子着迷的一本某男频文男主小说,男主出生于七十年代的小县城,本是工人家庭,日子应该不错才对,却有一个不是东西的继母。
继母不仅虐待他,还经常把家里的钱扒回娘家,再反口诬蔑是男主偷的,导致男主成了家人和外人眼里的坏孩子,逐渐被大人厌恶,被同龄人欺负。
故事背景中男主的父亲也不知道啥原因,对他十分漠视,后面更是因公去世,要不是为了筒子楼的房子,继母早就把男主赶出去了!
不过男主留下也没啥好日子过,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不少活儿。
但到底是某点家打造出来的美强惨男主!他忍辱负重,后来成为财力雄厚的大佬,而继母则被丢去了某国挖煤炭,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死去,文中形容继母死时骨瘦如柴,样子十分凄惨。
而她,封映月的前世,就是这本书里跳得不行的反派之一,男主的恶毒继母。
对此,封映月只想比个中指。
难怪白无常说她前世就是个傀儡,她不来这边,前世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这怎么好意思说她作孽的?
她前世就是书里早就安排好轨迹的纸片人,作下的孽全是作者安排的,她……
封映月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获得了新生,但她不能脱离这个家,这是她新生的条件。
好在她同事是个话痨,每次看完更新都会在她耳边哔哔,所以剧情点她是知道一些的。
正想着呢,忽然听见一阵小小的脚步声,那步子即便轻,在这寂静中也被放大了。
她侧过头便瞧见那门帘下方出现了一双穿着草鞋的小脚,一只小手还轻轻拽着那灰色麻布门帘,且露出了小半张脸。
看着脸上带着婴儿肥,大概三岁多,此时正站在房门口偷偷打量自己的小男孩,封映月便知道这就是她的继子,也就是那本书的男主,小名叫……元蛋。
见封映月忽然转过身来,元蛋吓一跳,放下门帘就跑掉了。
封映月见此一愣,她来到门帘前,抬起手将门帘掀开,便见那没有跑远的小家伙正站在大门口,见她跟着出来,小家伙往外缩了缩,到底是孩子,眼睛止不住地往她这边好奇地打量。
这外屋比里屋要稍微大一点,进大门左边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竹椅,一看就是吃饭用的,此时桌上放着瓜子花生还有喜糖啥的。
进门右边是一排木架,上面整齐地放着些东西,有草纸,也有杂物啥的。
靠着门帘这边的墙边还有一个大长柜,柜高到她腰部,柜面上也整齐地放着一些东西,瞧样子是客人送来的喜礼。
封映月走出来,顺手放下门帘,她笑看着元蛋:“你是元蛋吗?”
她前世的样子和原本的自己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几岁。
封映月长相偏甜美,个子一米六左右,梳着两大黑辫子,因为结婚没有陪嫁的关系,封家脸皮再厚,也给她扯了布做了一身新衣服,浅蓝色的大众款,可穿在她身上就是好看些。
元蛋看她笑盈盈地和自己说话,有些羞涩地点头:“我是元蛋。”
瞧这软乎乎,奶嘟嘟的样子,封映月双眼一弯,又往前走了几步:“你吃饭没?咋一个人上来了。”
“我、我吃了。”
元蛋的双手扭在一起,满是好奇的眼睛盯着她看,他记事起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前不久二伯娘说他要有后娘了。
元蛋知道后娘是啥,他的小伙伴栓子哥就有后娘,可厉害了!只要栓子哥不听话,就不给他饭吃,还挨打呢!
栓子哥说等他长大了,就去找自己的亲娘。元蛋不记得自己的亲娘长啥样子了,奶奶说他亲娘忙,所以没空来看他。
元蛋又看了一眼封映月,觉得对方长得这么好看,说话也那么温柔,应该不是那些婶子嘴里“厉害”的后娘。
封映月瞅了一眼他那快扭成麻花的小手,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瞧着面前俏生生的小家伙,她逐渐忘记这是一本书。白无常说小世界多的是,书中世界也是其中之一。
既来之则安之,她不想做傀儡,那就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正想和元蛋再说说话,便见元蛋双眼亮晶晶地往前方跑了过去,封映月一愣,接着来到门前跟着看过去。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她在的房门是走廊最里面的屋子,从这看过去便能瞧见好几道门,每道门前都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做饭的锅或者是碗筷,桌下则是堆着蜂窝火炉啥的。
这是筒子楼,一共有五层,她现在就在五楼,每家都是一道门进家门,做饭就在门前做,在楼梯旁边有公用的洗水池,可以在那洗衣服,洗菜啥的。
此时元蛋小跑到一十五、六岁的姑娘面前,那姑娘一手提着布袋,一手牵着跑到身旁的元蛋,然后笑盈盈地往封映月这边来。
“三嫂,这是娘让我交给你的。”
这是唐家幺妹,也就是她的小姑子。
今儿是封映月结婚的日子,家里这么窄,自然不能招待客人吃饭啥的,每家办事儿都是在底楼的坝子里,刚才有人闹了喜离开了,这会还能听见坝子里的一点说话声呢。
“麻烦你了。”
封映月接过布袋,笑看着对方道。
唐文慧闻言腼腆一笑:“都是一家人,不说麻烦话,三哥在送客,待会儿才能回来,我先带元蛋回家了。”
唐家人住在二十公里外的生产队里,这走路那得好几个小时呢。
“天都快黑了,你们怎么回去?”
封映月垂眸看了眼小家伙后问道。
文中,继母进门前,元蛋是养在唐母他们面前的。
唐文慧抿嘴一笑:“有牛车呢,三嫂你就放心吧,爹娘他们还在等着呢,就不多说了。”
“欸,那你们慢点。”封映月应着,她来这里的时候刚好从封家出门坐上牛车往县城来,到了筒子楼后,她头晕得厉害,接着便被人扶上楼休息,吃饭都是唐家二嫂端上来的。
后来有人来家里闹喜,但唐家人觉得她身体不舒服,就拦着人没有进里屋,所以封映月只听见外屋热闹得很。
说话间,上楼的人也越来越多,这都是纸厂里的工人和家属,唐文慧牵着元蛋准备离开。
封映月弯下腰摸了摸元蛋的脑袋,元蛋脸一红,躲在了唐文慧身后,唐文慧见此微微一笑,看来三嫂挺喜欢元蛋的,这是好事儿,爹娘他们知道也放心了。
在唐文慧他们走后,封映月便回了屋,听见隔壁邻居的说话声,她想了想后把大门关了一半,只留下一点位置。
打开布袋看了看,发现都是些小红封,想来是亲朋好友给的随礼,她没拿出来数,只是回里屋后把布包放在最上面的木箱上。
刚出来准备提上木桶出去,就见大门被人推开了,接着一个高大俊秀的青年走了进来,他胸前戴着一朵红花,一看就知道是新郎。
记忆中二人并没有真正见过面,今儿接亲时,对方也在前面,她只瞅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再则她当时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茫然地跟着男方女眷坐上了牛车。
所以二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搞得他们像是参加别人的喜事一般。
二人也没想到忽然就来了这么个对视。
怎么说呢,气氛有些尴尬。
“我去吧。”
先打破沉默的还是对方,他朝封映月伸出修长的手,封映月见此嘴角一扯:“我想洗澡。”
不是想打水。
闻言,唐文生的手也没有收回去:“我带你去。”
“麻烦了。”
封映月把木桶递过去。
唐文生接了过去,并没有触碰到她的手指,十分有礼。
封映月扫了一眼后,便进里屋打开从封家带出来的那个包袱,里面是一身旧衣服,好在是干净的,不然换洗都成问题。
唐文生走在前面,轻声跟封映月介绍筒子楼的情况:一共五层楼,一层楼八个住户,每层楼挨着楼梯那边有公共的水池洗衣服洗菜等,厕所和洗澡的地方在一楼和三楼。
一楼是男人用的多,三楼是女人用的多,所以渐渐的就成了男人上厕所洗澡去一楼,女人则是在三楼。
其实这些,在唐母陪着她在里屋歇着的时候,就说过了,但听着前方人清朗的声音,封映月识趣地没有打断对方。
反正不说话也尴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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