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肖恩低头看向脚下那逐渐燃起的柴堆,随后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

“铛~~”

一声钟响传入了他的耳朵。

这声钟响从黑夜中由远及近,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一块石头,在黢黑的夜空中泛起一阵涟漪。

围在镇口的人们起初还没有注意到这第一声钟响,他们的注意力要么在那个慷慨激昂的白袍子身上,要么就是在盯着十字架上那个一丝不挂的黑人。

“铛~~”

又是一道钟声,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紧接着,每隔两秒,后续的钟声接踵而至,给镇口这充满宗教仪式的景象平添了一份中世纪的神秘。

众人开始东张西望,而还在演讲的白袍子也停了下来,他们都在寻找钟声的来源。

这个镇子上没有钟楼,只有教堂有一个小小的钟塔。

钟声是从教党的方向传来的。

党徒中为数不多的老人中,有些下意识地从袍子下面掏出了自己的怀表,他们一时间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身在费城或者欧洲的哪个城市。

在那里,这些钟声可能是报时的。

可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和时间完全对不上。

这座小镇的教堂,也从来没有敲钟报时的习惯。

这座教堂敲得最多的,是丧钟;而在半夜敲响的丧钟,在这个镇子里闻所未闻。

白袍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下意识地看下了身后背着吉他的托马斯。

虽然之前在其他不重要的场合,比如在下面的村子里宣讲,他曾客串过党魁的替身,但在如此大的场合当主替,今晚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有些无所适从。

托马斯也没有责怪他,因为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自己的替身身上。

他看向了镇口最高的建筑,一座大型畜棚的顶上,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神职人员长袍,在黑夜中,如果不注意看得话,根本无法发现。

他上半张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中,而他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在下面火光地照射下若影若现。

他的胸口佩戴着一个看上去是银制的十字架,被火光映照的闪闪发光。

这座畜棚属于镇子的牲畜交易所,是镇子里平常交易牛、马、羊等的地方,因为味道非常大,所以建在了镇口靠外的地方。

这座畜棚至少有两层楼那么高,而且外面没有下脚的地方,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爬上去的。

“愚昧的人啊!”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黑袍的口中传了出来。

“你们献出了自由!献出了信仰!献出了灵魂!所获得的,只是不过精神上的被奴役!”他矗立在屋顶上,犹如一尊雕像,俯视着下方的众人。

人群纷纷被来自头顶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转向了畜棚顶。

“旧约《约伯记》第 三十一 章中记载了主的言语,他说,‘造我在腹中的,不也是造他吗?将他与我抟在腹中的,岂不是一位吗?’。”

“当上帝审判时,该如何作答?人人生而平等!”

……

黑袍在屋顶口若悬河,引经据典,从圣经中的故事到流传在美国西部的寓言。

他张开了双手,宽大的袍子犹如一只大蝙蝠,他将手摊开,拥抱着天空中不存在的“主”,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下面的人们听得入神,他们中大部分人多半是文盲,不过《圣经》中的很多故事还是知道的。

那个黑袍正是陈剑秋,他对于《圣经》可没有那么深入的了解,只不过是临时抱佛脚从教堂的神父那听来的。

不过他记忆力很好,加上他在一路上的道听途说,理论加故事,别开生面,一阵胡扯之后,下面竟然有些人连连点头。

他可没指望能通过自己这半吊子的理论水平说服下面这帮“盲流”,他在拖延时间。

下面的托马斯起初还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越听越不对劲。下面的这帮傻子居然有人听得入了迷。

甚至连自己的那些嫡系,也痴痴地盯着屋顶发呆。

“干掉他。”他拍了一下他身边那个传令官的脑袋,低声吼道。

传令官这才如梦初醒,也依样画葫芦拍了拍身边正在听故事的人的脑袋。

这几个人急忙举起了枪对准了屋顶。

陈剑秋早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事实上,从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兜帽下,他的嘴角微微一笑。

故事戛然而止,下面倾听的众人只看见那个黑袍再次张开了双臂。

“愚昧的人们,你们的双眼被黑夜所蒙蔽,接受主的惩罚吧。”

枪响了,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屋顶的那个人直直仰面向后倒了下去,转眼间消失了。

“去抓住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托马斯对他的那些“近卫军”下达了命令。

那些人拿着枪排开众人,向着畜棚的方向冲去。

可还没走几步,不光是他们,现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

畜棚的方向,黑暗中,火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袭来。

他们感受到地面开始微微震颤。

来了,真的来了!

突然,畜棚方向黑暗中出现了一丛火光,并且越来越多,一时间,那里烟尘四起。

然后,人群最外围的人看到的场景令他们永生难忘。

在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群红了眼的公牛,向他们冲了过来。

他们的尾巴上都挂着易燃物,并且都被点燃了,犹如一条火鞭。

在最前面的人扭头就跑,他们甚至忘了自己的手上还有武器,可转瞬间,最前面的公牛已经冲到了他们的近前。

第一排的几个人直接被撞飞了,如同一个布袋一样被抛在空中,身上的白袍子迎风招展。

他们或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到人群外,摔在地上生死不知;或落在牛群的脚下,要么接受牛角的二次洗礼,要么直接被活活踩死。

后面的人想往两边躲开,可有几个被身上的长袍绊住了脚,摔倒在地,直接被后面跟上的牛群踩成了烂西瓜。

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斗牛士”举着火把和枪想驱逐野牛,可在接触到牛群的瞬间便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被挑飞到何处去了。

牛群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冲进了人群,牛顶人、牛踩人、人挤人、人踩人,3K党们到处乱跑,地上到处都是染红或者撕裂的白袍和面罩,被那些白袍盖着的,是倒在地上的尸体。

“打死那些牛!快!打死那些牛!”托马斯吼道,他也举起了手中的枪。

一阵枪响,牛倒是倒下了一头,可场面变得更混乱了。

原本一股脑往前冲的公牛们发了疯,开始在人群中肆意踩踏;圈子中间的3K党们只恨自己的爹妈没给自己多生条腿,有些向着托马斯的方向逃来。

人群和牛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被枪打死的牛没几头,可是中枪倒地,然后被踩死的3K党成员,倒是不少。

一时间,枪声、哭嚎声、惨叫声、牛叫声……在镇口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