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的西班牙人,开始并没有察觉自己的侧翼被攻了上来。

他们正忙着抽人从身后的堡垒废墟里拖尸体和压制菠萝地里的美军。

被打得抬不起头的美国炮兵在山顶上熄了火之后重整旗鼓,对着山顶西班牙人的炮兵阵地又是一阵猛轰。

他们的准头一般,但威力还是有。

堡垒的岩石城墙又被炸塌了一大片。

不过西班牙人的四挺重机枪还在“哒哒哒”得响着。

迈尔斯的第二旅此时已是伤亡惨重。

艾德温的第17步兵团已经快被打得散了架,丢了一大堆尸体在铁丝网后面的空地上。

“长官,劳顿将军要求我们撤下去修整,把攻击位置让给第一步兵团。”

一个士兵几乎是趴着从菠萝地的叶子下面爬到了艾德温的身边。

艾德温此时也趴在地上,正透过叶子的空隙观察着前方的动静,时不时举起枪对着山顶的方向放上一枪。

他的目光在前方游弋,在山顶时不时露头的敌人和自己不断中弹倒下的士兵之间转换。

战场上全是枪声,惨叫声,呻吟声,闷哼声。

“我的士兵呢?我的士兵呢?集合起来,再冲锋一次!”他嘶吼着,双目通红。

士兵见自己长官并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于是上前拉了下艾德温的肩膀,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艾德温的耳朵现在有点耳鸣。

他转过头只看见士兵的嘴一张一合,于是用他最大的声音吼道。

士兵看见自己长官充血的双眼,顿时有些害怕,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我,我是说,将军让我们撤!”

“让我们什么?”

“让我们撤!”士兵也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

“让他见鬼去吧!撤?我死了这么多人让我撤?”艾德温已经杀红了眼。

他哪里管劳顿的命令。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满脑子想着为自己士兵复仇的指挥官,他做不到冷静。

艾德温没有搭理自己的士兵,他突然发现一个黑人士兵正抱着头趴在他的前面。

这黑人像是一只鸵鸟一样,将脸埋在地上,四肢微微颤抖。

老子的兵在前面卖命,你们这帮黑鬼居然还躲在这里?

艾德温顿时怒火中烧。

他拽过枪,用枪管抵住了前方黑人的腰。

“他妈的!站起来!他妈的!冲锋!”艾德温吼道。

黑人士兵原本还想装死,可艾德温直接拉动枪栓,子弹上了膛。

黑人双手抱在脑后,扭过头,一脸恐惧地看着身后的艾德温。

他寻思着这人并不是自己的长官,干嘛非揪着自己不放?

“把枪拿起来!冲上去!”艾德温瞪着他。

“会,会死的!长官!”黑人怯生生地说道。

虽然艾德温听不太清楚黑人在说什么,可他基本能明白,继续吼道:

“你不冲上去,我现在就一枪毙了你!”

黑人无奈,只得拿起身边地上的枪,几乎是跪着向前慢慢挪动。

艾德温紧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上,他还逮到了好几个同样趴在地上的士兵。

除了黑人团的以外,还有一些他自己的下属。

恐怕山顶上的西班牙人都不会想到,这片菠萝地里居然能这么“藏龙卧虎”。

这帮人很快被逼到了菠萝地的边缘。

他们悉数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向前一步。

前面就是死亡地带,躺了不少尸体。

“冲啊?你们等什么呢?”艾德温此时的脾气非常暴躁,如同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手雷,“冲到对面机枪的射击死角,我们就能战胜对面!”

他直接用枪顶住了那个黑人士兵的脑袋。

“你们他妈的先上,我跟在你们后面!别让我说第二次!”艾德温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

黑人士兵深吸了一口气。

他闭上了眼睛,冲出了菠萝地。

现在他只能祈求上帝、圣母、耶稣加一块儿保佑他不要被子弹击中,不要让他死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乡。

尽管,希望看上去很渺茫。

因为地上的很多尸体都证明了这一点,没走出两步,怕是就要被打成筛子。

黑人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中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亡。

一步,两步,三步……

然而,奇迹似乎发生了!

黑人并没有中弹,甚至连山顶上机枪的声音都没有再次响起!

“长官,你看!”艾德温身边的士兵突然拍了拍自己长官的肩膀,指着山顶上阵地。

那四挺机枪几乎是同时哑了火,连枪口的方向都变得不太对。

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黑人撒着腿欢快地向前奔跑着,直到被一具尸体绊倒在地。

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愣着干嘛?冲啊!”

还是艾德温反应最快。

指挥官提着枪一马当先冲出了菠萝地。

但他并不是唯一反应过来的,甚至不是最早的。

在他的旁边,黑人指挥官约昂早就窜了出去。

老头的战场经验太丰富了。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冲,什么时候该躲。

管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上面的直瞄火力哑了火,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一群人一窝蜂向山顶的阵地涌了上去。

可当他们冲上前,跳进壕沟里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沟里面横七竖八躺着西班牙人的尸体。

一群黄皮肤的华人士兵手里拿着霰弹枪和自动步枪正对着地上还能动弹的家伙补枪。

火力猛到让他们颤抖。

艾德温下意识地看了下他们和自己的军装。

还好,虽然款式不一致,不过徽章是一样的,都是美军。

一个腰间别着唢呐的华人军官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肩上扛着一把BAR,表情淡定,操着一口带着浓郁西南边疆口音的英语对他说道:

“我们是美军第二骑兵支援旅,我是这支突击队的指挥官,名字叫徐阿九,这片阻击阵地的敌人已经被我们清空了。”

艾德温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该给对面一个拥抱,还是嫉妒。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在战场上。

战斗还没有结束,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

“敌人在哪里?”他瞪着眼睛问道。

徐阿九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那座已经快成为废墟的堡垒:

“剩下的人躲在里面,不过我建议包围了之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艾德温已经翻出了战壕冲了出去。

“兄弟们!杀了这些西班牙人!为了我们的死去的兄弟!为了‘缅因号’!”

美军士兵们高喊着口号向着堡垒冲了过去。

然后,他们在入口的地方又倒了一排。

西班牙士兵被徐阿九他们杀得退回了堡垒里。

他们以废墟和散了架的大炮“遗体”作为掩体,打算再做最后一丝抵抗。

徐阿九用手掌罩在自己眼睛的上方,向着废墟的方向眺望了下,摇了摇头。

“长官,我们要不要去帮他们一下?”旁边的士兵问道。

“去把还没扔完的手榴弹集中一下。”徐阿九摸着下巴下达了命令。

艾德温差点又送了命。

这一回他的小臂被击穿了。

勇猛的指挥官不得不从废墟里退了出来。

一群人隔着塌了一半的断壁残垣,和里面的西班牙士兵对射。

双方各有伤亡。

西班牙士兵因为只露出自己的头观察和射击的原因,所以基本上每个中弹的都是被爆了头。

“都让一让!都让一让!”

徐阿九带着华人士兵们围了上来。

他瞥了一眼手臂正在流血的艾德温,随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卷绷带和一盒药膏,丢给了他。

“这是我们部队里每个人都有的急救物品,相传当年我们老大在西部起家的时候,就随身携带这两样玩意儿。”徐阿九说道。

随后,他也不管艾德温的致谢,转过头对着身后的那些手上拿着一把手榴弹的华人士兵们说道:

“来,给废墟里面的西班牙人送点礼物!”

士兵们还是以三个为一组,来到了墙边。

一人负责向废墟的掩体里面扔雷。

只要有西班牙士兵从掩体里面掏出来,剩下的两人就跟着补枪。

一旁的美军士兵哪见过这种打发。

在观摩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也加入了进来。

枪声又响了半个小时左右。

这时候,突然有声音从废墟里面传了出来。

听起来叽里咕噜像是西班牙语。

“长官,他们在说什么?”一名美军士兵问艾德温。

“不管!杀进去!一个活的都不留!”艾德温此时手臂上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宣泄自己的愤怒。

徐阿九刚准备阻拦,却发现一帮杀红了眼的美军士兵已经再次冲了进去。

西班牙人的防御,终于在士兵们潮水般的冲击下土崩瓦解。

美军攻入了艾尔维索堡。

狂热的士兵们杀掉了每一个他们能看到的每一个西班牙人,包括负责举白旗的那个,直到劳顿下达命令阻止了他们。

随行的美军记者随后记录了当时的情景:

……第二骑兵志愿旅的华人士兵们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他们率先攻上了艾尔维索堡的高地,扫清了一切障碍……

……艾尔维素堡化为一片废墟,墙壁和地面几乎都已经被鲜血染红,被杀死的西班牙士兵的脑浆“如同被挤出的白色颜料”般流出……

高地被攻克,意味着左翼和右翼攻击艾尔卡聂的第三旅和第一旅将不再受到威胁。

虽然山脚下的战斗仍在继续,不过艾尔卡聂的输赢已经基本没有任何悬念。

劳顿大喜过望。

他打算去道谢嘉奖下陈剑秋,并且希望他能够加入到对于艾尔卡聂的攻击中来。

将军们最喜欢的,就是能解决问题的部队。

然而,当他的传令兵返回的时候,却告诉他陈剑秋已经不在自己的阵地上了。

劳顿刚准备破口大骂,但在得知下达命令的人之后,硬生生把脏话咽了回去。

下命令的人是谢夫特。

总指挥迫切希望陈剑秋驰援圣胡安山。

因为,那里的战况,比艾尔卡聂还要糟!

谢夫特的前线指挥所,就建在圣胡安山对面的艾尔泊佐(EL Pozo)高地。

从这里往西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圣胡安高地的情况。

圣胡安高地位于通往圣地亚哥的皇家大道的中部位置。

这一高地包含了狭长的圣胡安山和圣胡安山以东不远的壶山。

两座山的中间,还有一片小湖。

圣胡安河自高地以东由北向南汇入大海;阿瓜多雷河则于高地南侧自东向西汇入圣胡安河。

驻守圣胡安高地的西班牙守军,原先只有500人。

但更换了指挥官之后,这里的守军增加到了两千人。

同时,正如陈剑秋上次来所看到的那样,西班牙人在这里经营已久,建造了碉楼及机枪阵地。

而在更前沿的壶山,西班牙人则依托当地的一座作坊工厂作为壁垒,正对着皇家大道离开丛林掩盖的部分。

可以说,这里的防守强度,一点也不比艾尔维索堡低,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战斗开始的阶段,几乎和那边一模一样。

美军炮兵向圣胡安山顶的碉堡进行炮击,烟雾缭绕,被西班牙炮兵准确定位,还击,然后将美军的炮兵阵地炸得稀烂。

炮弹飞过山顶,呼啸着砸向了种植园。

驻扎在那里附近的是第一志愿骑兵旅,就是只有罗斯福一个人骑着马的“莽骑兵”部队。

炮弹来袭的时候,罗斯福正拿着地图在确认进攻的方向,却冷不防一枚失去方向的炮弹落在了他的身边。

不过这位美国未来的总统很幸运。

除了手腕被弹片击伤以外,其他的,竟没有一点事情。

炮击持续了半个小时,便无以为继。

美军的炮兵们要么就赶紧换地方,要么待在原地等着继续挨西班牙人的炸。

可下面的步兵将领们已经忍不住了。

第一师指挥官肯特准将自告奋勇地主动请缨,要求立刻率领部队向圣胡安山发起进攻。

三军不可挫其锐气。

谢夫特同意了肯特准将的请战。

于是,第一师便在后者的率领下浩浩****地沿着皇家大道向着圣胡安山开始挺进,而萨姆纳所率领的骑兵师,则下马跟在他们的后面。

可当军队通过艾尔迫左高地之后,他们却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道路变窄了!

他们刚刚经过的那段路,是经过修缮的,而他们现在所面对的,才是皇家大道在圣地亚哥城外真实的面貌。

于是,队伍不得不改变阵型,以两列纵队前进。

肯特准将认为这似乎并不能算一个问题。

只要加速通过,然后到达圣胡安高地下,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他不知道。

而在这时候,圣胡安高地上,西班牙人的炮兵指挥官,正在紧紧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