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宁先生,您今天来有何贵干?”

工人党的新办公场所里,丹尼斯带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们严阵以待。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

他们原先在码头的办公地点,被陈剑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限于经费有限,丹尼斯只得在码头附近又租了一个废弃的仓库。

这个仓库大是大,不过屋顶是破的,每逢刮风下雨就会漏水。

但这难不倒工人们。

在经过修缮和添置了些桌椅后,这里成了加州工人党新的办公室。

“我说我的骑士团被华工占领了,你信吗?”

克洛宁双臂撑在丹尼斯面前的桌子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丹尼斯。

丹尼斯身后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可以感觉出,对方脸上的表情都很怪异,都在强忍着笑。

丹尼斯脸部的肌肉抖动了一下。

“克洛宁,如果你真的打算羞辱我,请不要用这么愚蠢的话术,可以吗?”

对于克洛宁的这种行为,丹尼斯非常不齿。

有事就说事,这么阴阳怪气,拐弯抹角的话说给谁听?

“我说的是真的!”克洛宁表情严肃地看着丹尼斯。

丹尼斯扭过头,看了他身后的一个干事一眼,明知故问道:

“旧金山有什么厉害的华工团体吗?”

那个干事瞪大了眼睛:“您是说X公堂(HONG门的一个分支)吗?”

“你们被华人的黑帮弄翻了?”丹尼斯向后一靠,贴在了椅背上,满脸嘲讽。

“不是,是华工加入了我的骑士团,然后,他们占领了我们的会议,啊,不对,应该是带着枪聚众……”

克洛宁的大胡子上下起伏着。

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平日里的雄辩**然无存。

因为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自己也很难理解。

丹尼斯失去了耐心。

“克洛宁,我受够你编织的这些谎言,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吧?”

“今天你一个人来,我不难为你,如果你胆敢让你那个黄头发的小兔崽子像对待其他工会组织一样对待我们,相信我,我一定会以牙还牙!”

说罢,他便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示意克洛宁赶紧离开。

“就是他,那个黄毛崽子,他背叛了我,他……”

克洛宁还想说什么,丹尼斯身后的几个人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围了上来。

大胡子被轰了出去。

孤身站在工人党的大门口,克洛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凄惨。

什么时候,丹尼斯能这么骑到他头上来过?!

然而,没有时间让他顾影自怜。

因为,当大胡子抬起头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码头的附近,他的对面,又出现了一些华工。

虽然这些华工们都在自己干着自己的事情。

但他总觉得,他们时不时地在监视着自己。

大胡子低下了头,开始快步走了起来。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没走几步,就变成了奔跑。

十分钟后,克洛宁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处巷子口。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疯狂逃跑了。

这些该死的华人,看样子是非要弄死自己不可!

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有报警了!

虽然因为经常聚众演讲和组织罢工的关系,克洛宁和旧金山警方的关系并不好。

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他们很熟。

他是在波特警长那里挂了号的监视对象。

所以,当从窗户看见克洛宁踏进警局的大门的时候,波特警长兴奋的差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货是良心发现来自首了?

“波特警长,我接下来说的事情,麻烦您耐心听完。”

来到波特警长的办公室后,克洛宁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皱起了眉头。

“昨天晚上,一群华工占领了劳工骑士团的会议场所。”克洛宁平稳住自己的心神,缓缓说道。

但他的话还是被波特警长很粗暴地打断了。

“细说会议场所,在哪里?几点钟?你们晚上去那里开什么会?”

看样子,警长对这个更感兴趣。

克洛宁愕然,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警长:

“您难道不想知道那些华工为什么会集体出现在劳工骑士团的会议场所吗?”

“不想知道。”警长摇了摇头,“那些老实巴交的华工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他们加入了劳工骑士团!”

“所以呢?”警长不是很明白克洛宁的逻辑,“你是来向我炫耀的吗?团队又壮大了?”

“我被架空了!我被颠覆了!”克洛宁有些歇斯底里地喘着粗气,“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啊,那太好了,哦,不,我是说,那太让人震惊了。”

波塔警长嘴瓢,但他内心的狂喜已经掩饰不住。

这该死的工会组织终于开始内讧了,自己不用整日担心这帮人把工厂搞得鸡飞狗跳了。

“你要不还是说一说你们半夜开会的事情吧。”警长欠了欠身子。

克洛宁感到非常的绝望,他猛地锤了下警长的桌子:

“那些华人会摧毁我们!你明白吗?你让他们占领了工会,将是一场灾难!”

波特警长吓了一跳,他随即对着门外一声怒吼:

“来人,把这疯子给我关进牢房洗洗脑!”

几个警察冲了进来,把克洛宁按倒在了地上。

他们搜了大胡子的身,包括他衣服里的那把左轮手枪。

在被关在牢房里冷静了一天之后,克洛宁被放了出来。

他的脸上多了几道疤痕,右眼青了一块,脸颊也肿了起来。

警察把衣服和左轮手枪还给了他,但是没收了他枪里的子弹。

克洛宁不知道,也没有去检查。

他眼神空洞地接过左轮手枪,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他现在身无分文,饿得前胸贴后背;头发和胡子都是乱糟糟的,如同稻草一般。

走投无路的克洛宁漫无目的地在旧金山的大街上晃着。

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这几天的精神折磨。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算是臆想的冲动。

要不然自己去找穆迪(霍利)那个金发小子拼命算了,万一能弄死他,自己岂不是又能重新掌控劳工骑士团了?

想到这里。

克洛宁便重新向着骑士团总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没记错的话,穆迪(霍利)应该就住在那里附近。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从他身边经过;路人好奇于他有如流浪汉一样的打扮、活死人一样的步伐以及浑浊的眼神。

他们总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然而,克洛宁的复仇之路,在行至海关大楼楼下时,便停止了。

他又看见了一些华人,出现在了他前进的方向上。

他们的衣着打扮,和之前守在自己楼下的那两个华人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一个留着翘起胡子的白人,站在他们前面。

白人的身边,还有一些穿着灰色袍子的壮汉,他们中的一个,正在和翘胡子交头接耳。

这些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自己。

克洛宁倒退了两步。

他看了看四周。

其他的方向上,也有人围了过来,他们中有华人,也有白人,甚至还有两个黑人。

克洛宁退无可退,一股戾气从心头窜起。

他掏出怀里的左轮手枪,指着眼前的这些人:

“来啊!我不怕你们!你们不是要我的命吗?你们这些混蛋!”

克洛宁瞪圆了自己的双眼怒吼着,他的太阳穴高高鼓起,脖子上青筋暴露。

“大夫,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这个人患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他总幻想着有人要杀死他。”

翘胡子的哈尼夫对着身边那个穿着灰袍子的壮汉说道。

“有人看见他莫名其妙地在大街上狂奔,他还总有一种臆想,觉得华人要占领整个美国。”

“你们这些蠢蛋!这样下去,华工会像蝗虫一样扑向加州!会占领整个西部!你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克洛宁歇斯底里地狂吼着。

“好像病得不轻啊,攻击性还很强。”

大夫看着克洛宁和他手里的左轮手枪,思考道。

这位大夫来自于旧金山臭名昭著的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

这个精神病院原先是为南北战争中受到了精神创伤的老兵准备的,可到了后来,就不是一个精神康复中心了。

只要你缴纳足够的费用,你想让你的病人,或者“病人”,在里面待多久都可以。

至于他们的治疗风格。

这位大夫粗壮的胳膊和手里的绳索,就足以说明。

边境侦探社的侦探们和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向大胡子靠近。

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克洛宁对着其中一个华人扣动了扳机。

回应他的,是一声空响。

众人一拥而上,将克洛宁扑倒在地。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大胡子捆了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塞进了一旁的马车里。

“别看了!别看了!抓精神病的!散了!散了!”一个工作人员开始驱赶周围围观的人群。

“我明天会去医院里把账结清的。”哈尼夫戴上了自己的帽子,骑上了马,对着那个大夫说道。

“希望你们能够给他好好治疗,至于治疗周期,我的当事人希望是……”

哈尼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又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

“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