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陈剑秋正借着月光观察桥头的地形,却冷不丁看见一辆手推车自己向着他驶了过来。

月光下,手推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场面有些诡异。

陈剑秋开启了射手模式。

他从靴子里掏出了匕首,准备扔过去。

“老大,老大,别扔~,是我!”

手推车停下了,一弯白色的月牙露了出来。

肖恩笑嘻嘻地从阴影中走到了月光下。

他的衣服沾染了煤灰,也变成了黑色。

“不是让你去弄炸药了么,怎么推了个车过来?”

陈剑秋收回了匕首,走到了手推车旁边。

他向着车里面看去。

竟然是满满的一车炸药和雷管!

“额,你没被炸飞真是运气好,居然把雷管和炸药放在一起,是马克沁在罗斯威尔给你们培训的不够吗?”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他撸起了袖子,把雷管和炸药分别从车里搬了出来。

“他们本来就是这么保存的。”肖恩一边撇着嘴,一边帮着把东西往下搬。

“存放炸药的那个小木屋的门锁,你去你也行,一枪托就能砸开了。我都怀疑这玩意儿能不能炸。”

陈剑秋拿起了一块炸药,仔细地观察了下。

从状态上看,没什么太大问题,不过实际效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多绑点吧,这木桥也不是什么结实玩意儿。”

两人把整整一车的炸药,都绑在了桥的下面,并且安装好了雷管。

“要做个标记吗?”肖恩回过头问爬到了屋顶上的陈剑秋。

“不用,看得见。”陈剑秋架起了手中的枪瞄了瞄。

在射手状态下,雷管的位置清晰可见。

一切准备就绪后,陈剑秋和肖恩一起回到了聚居区里。

华工们正在根据自己的能力收集和制作武器。

地上摆放着一摞鹤嘴锄、斧头和矿铲,还有一些简易的弓箭和石索。

“剑秋,咱们真的就靠这些和那些洋人斗吗?他们可是有枪啊!”

新杰老伯看着地上的这些东西,忧心忡忡地问道。

“放心好了,听我的话,你们就是只剩一条裤衩子,也能勒死他们。”

陈剑秋看向了正在忙碌的众人。

“有几个会用枪的?”

华工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让他们挥锄头没问题,但多数没怎么用过枪。

“我会,我干过猎户。”

那个名叫雷有庆的老矿工走了出来,对陈剑秋说道。

谁也不清楚这老头的来历,只知道他好像在那边吃了官司。

他脾气暴躁,一点就炸,在矿上出了名的不好惹。

“杀过人么?”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宰过狗。”雷有庆眼色凶戾,带着火。

“很好。”陈剑秋转过头,对着众人说道,“再来几个壮点的小伙子,挑把趁手的武器,跟我走。”

他带着雷有庆和几个小伙子来到了最靠近桥头的一座屋子。

这座屋子原先是几个矿工的宿舍,但他们中有几个前不久死在了矿上。

其他的华工们都觉得这里晦气,所以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屋子的窗户朝着桥的方向,门在背面。

陈剑秋带着众人绕到了后面,一脚踢开了屋子的门。

他从里面扛了一个梯子出来,架在了门边上。

“你们埋伏在这间屋子附近,如果有人过来爬梯子,弄死他们!”陈剑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他们说道。

随后,其他的华工们,被分别安排在了各个阴暗的角落里。

“老大,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待在一起?”肖恩看着自己被安排的地方,义正言辞地问道。

这是一个有盖子的木桶,位于聚居点的另一边。

“这里位置很好,很安全。”陈剑秋似笑非笑,“你太容易中枪了,还是适合在角落打黑枪。”

“可这里对着的是通往卡奔县的路啊,我打谁的黑枪?”肖恩一边将身子钻进桶,一边问。

“能打到谁,就打谁。”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朝阳跃出了地平线,将金色的阳光洒向了这座镇子。

然而,对于这个镇子来说,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早晨。

“铛!”

“铛!”

“铛!”

镇口的钟声敲响了。

白人们手持着武器,从各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聚集到了劳工骑士堂的门前。

他们中大部分是矿井的工人,还有一些,是石泉镇的其他镇民和海登的手下。

奥尼尔登上了几个木箱搭起来的台子。

他的表情,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温和。

可他嘴里说出的话,却犹如撒旦的诅咒一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的工友们!美利坚的公民们!拿起你们的武器!捍卫你们的权利!把那些华人赶出石泉镇!”

在奥尼尔发布完开战宣言后,一百多号白人们开始向着贝特河上的那座桥走了过去。

马尔文·海登将自己的猎枪扛在肩上,带着他的“罗克斯普林斯白人互助会”的成员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冲在最前面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勇猛,而是因为最先冲进华人聚居区的人,享有着财物掠夺的优先权。

想到这里,海登的嘴角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他和他身后的人,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当他们走到距离桥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往日的这个时候,河边上应该会有很多华工在洗漱,对面的房屋的烟囱上也应当飘起炊烟。

在海登的设想里,应该有一些华工见到他们,然后惊慌失措地往回跑。

一边跑,一边叫,然后带着更多受惊的华工逃跑。

自己再向驱赶羊群一样向他们射击,将他们宰杀!

可设想里的这些场景,都没有出现。

河边上,一个华工都没有!

海登有些犹豫。

提前得到消息都跑完了?还是矿业公司那边把他们先行遣散了?

“嘿!杂种!看什么呢?”

突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河岸对面传了过来。

众人抬头一看,发现对面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这人戴着一顶牛仔帽,身穿意见暗红色的皮夹克,正冲着他们笑。

海登二话没说,举起了手中的枪朝着屋顶上那人一枪打了过去。

可不知道是猎枪的射程不够,还是海登的准度太差,这枪打过去没有任何威胁。

那人的嘲笑声更加刺耳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烧火棍吗?要不还是看看我的吧!”

那人话音刚落,一枪已经打了过来。

举枪,瞄准,射击动作一气呵成,快到看不清。

“砰!”

海登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一枪掀了天灵盖,脑浆爆裂,仰面倒在了地上。

第一枪,杀敌先锋。

众人惊惧,纷纷开始隔着河向着屋顶那人进行射击。

然而那人开完枪之后便缩了回去,子弹统统打在斜屋面的瓦片和屋脊上,打得瓦片乱飞,但没有任何效果。

“停,都先停下!”

奥尼尔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一群人隔着河对着一个屋顶放空枪?像话吗?”他身边的一个工人怒斥那些人。

而奥尼尔,则仔细地观察着河对岸。

“先生,你说,会不会对面真的有埋伏?”那个工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在旧金山,读过一部中国的小说,名字叫《三个帝国的罗曼史》,你看过吗?”奥尼尔扭过头,问这个工人。

工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本国的小说都没读过几本,更别提外国的了。

“里面写了一个故事,一个叫诸葛亮的智者,在面对数量远远大于他的敌人的时候,故意在城楼上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奥尼尔摸着自己的下巴找着感觉,恰好他的下巴上也有几根胡须。

“那后来呢?”工人问道。

“敌人被吓跑了。”奥尼尔说道。

“那可太蠢了。”工人感叹道。

“所以,我们不能被这么蠢的计谋愚弄,对面这就是在故弄玄虚!一百多号人被一个人吓得停在河对岸?像话吗?”

奥尼尔突然一改之前的温和,愤怒了起来:

他冲着后面一挥手,大声喊道:

“所有人,跟着我,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