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荃一回占里局,便被羁押审查。芮智也不乐观。
审讯室里,尤胖子盯死芮智,要他交代事实,是否参与了肖荃的“失踪”计谋。芮智不吭声,拒绝解释。
“怎么,做了亏心事,连话都不敢说了?”尤胖子斥道。
“尤指导应该分清主次,十万火急的事是审郑干洲,而不是审查肖头儿的个人问题。”
“别以为合谋玩个把戏,找到了案子突破口,就以为不会受处分了,做梦!你们两个还真够能忍的,全局上下,包括领导都让你们给玩了,公安局是你们家开的?”
肖荃、芮智被关了禁闭。七天后释放,重新加入到收尾调查工作。
在技术人员的努力下,郑干洲的身份验证工作从各个方面进行,最终证明他就是庞修权。由郑干洲家的保姆反映,郑干洲平日喜欢喝一种百草汤,由牛瘪、牛肉制作。据云里警方反映,这百草汤正是江源所特有。
老丁叹道:“名字变了,身份变了,地位变了,可到了,口味没变啊,还是那么心狠手辣。”
贵州洪口。云雾缭绕的一座山寺,一名僧人向寺门走去,黄衫袍,白绑腿,一步一步。树叶沙沙作响。忽而,僧人停住了脚步,转身,一张脸,眉清目秀。
他向山下望去,树林里开进两台挖掘机。他才云游到此,不曾听说山下的事。再一望,数名穿制服的警察徘徊岸边。想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转身,继续上台阶。
肖荃在指挥挖掘工作。这已是郑干洲归案三个月后。
一个囚服身影站在一旁,缺掉了半边脸,是罗光佑。他没死,苟活于世。他亲眼看着前女友死于魔鬼之手,又被迫参与了抛尸。自他父亲入狱后,他便开始强迫自己出人头地。爱情无法让他获得人生资源,婚姻可以。权衡之后,他开始挖空心思找机会。魔鬼叫他变成了随从,又赠送了他一副镣铐。现在,他是个丧失言语功能的怪物,半身瘫痪。
“确定是这儿吗?”肖荃道。
罪犯点点头。
“指一指。”
罪犯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身下在滴水。
“肖头儿……”小戴皱起眉头。
罪犯尿失禁,这一路,一直在更换尿不湿。
肖荃连鄙夷都不愿意给他,只无奈挥挥手。
“出来了!出来了!……”有人喊。
挖掘机翻斗挑出一个红色条纹编织袋。
肖荃只觉眼前发黑,他努力看向太阳,太阳分化出十几个,红的、白的、黑的、绿的、蓝的、紫的……
罪犯双眼里滚下硕大的泪珠,他坍塌着跪倒在地。
众人将编织袋取下,撕开,一具蜷曲的尸体……毫无悬念。
肖荃不忍再看,他太熟悉苏岩。他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默默抽烟。视力渐渐恢复,天边飘过一丝洁白的淡云。
“叮”一声罄,僧人在做午课,随后便是诵经声,喁喁,靡靡。
此刻,芮智睡在婚房里,挺着发呆,无任何表情。肖荃发来信息:尸体找到了。
他只觉噩梦完结,该是醒的时候了。其实,他宁愿苏岩一直失踪下去。死会终结他的心结,但“失踪”不会。老天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就是要给他惩罚,无情冷酷。
房子对面的琴童越来越有长进,竟弹得极其流畅,甚至弹出了哀伤,是他强行附上去的哀伤。
两日后,尸检报告得出结果,死者就是苏岩。
但他提了一项私人要求,他要法医做额外的检查:苏岩是否怀过孕,做过流产。
检查结果:无。
讽刺的无,可恨的无,可悲的无。
但他还是相信有。
平衡的有,自欺的有,变态的有。
有人安慰他说,苏岩的死和他无关。但他还是愿意揽一份过错,想象苏岩死前的种种,想象她死前的一刹那,想象死后灵魂的漂泊无依,想象她打给他的最后一个电话,想象跟苏岩有关的一切……
他疯狂地想象着,堆积着,浓缩着,锤炼着,直到把所有想象炼成一根钉,“噗”的一声,如利剑,刺入心脏,随血液游走,在密布的血管网络中横冲直撞,威严喝怒……直到背起行囊,他去了旱海迷谷。
“确定要进去吗?”向导问。
他迷茫地望着谷口,过了好半天,才点点头。
晨光熹微中,两道影子慢慢移动,瘦且长。金色光芒绽放的时候,沙地上留下一串凹陷的脚印,一股风沙席卷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