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瑰没跟着郁墨淮一起来, 是因为江老和她约了更早的时间,在庄园内的会客厅见面。
江老早就说过,想亲眼见一见这个小姑娘。
江老在生意场上耕耘多年, 年轻时叱咤风云, 何等快意。
结果上了年纪, 却愈发心慈手软,不再耽于商战, 反而渐渐苏醒了教书育人的理想。
可如今的后辈却一代不如一代, 连他的亲孙子都不争气。
好在,昔年摇摇欲坠的郁家, 却祖坟冒青烟一般,出了个郁墨淮。
说起这后生的颖慧、勤勉,以及杀伐果决的手段, 江老当他面时虽不怎么表现出来, 背地里却逢人便赞。
直到今日见到温雪瑰。
带着小姑娘在书画阁内转了一圈后,江老对于这个孙女辈的喜爱, 立刻超过了郁墨淮。
“这小姑娘讲画可真厉害啊。”
庭院深处的湖畔圆桌上,江老笑得合不拢嘴。
老人家虽已年逾古稀, 却精神矍铄, 身体硬朗。
他的眉毛和胡须都留得稍长,衣着也十分古典,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江老道:“我本来以为她是学油画的,不了解国画。谁知她对着我满阁的藏品讲起来啊,那叫个学识渊博。”
老人家说着,眼睛都笑得眯起来。
“连帮我打理藏品的顾问啊, 都羞愧得很, 说自己白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年。”
温雪瑰谦逊地垂下头, 笑道:“您谬赞了,晚辈只是碰巧运气好。”
“您书画阁里的藏品才是真让人大开眼界,有好几幅,晚辈以前只在教科书上见过呢。”
江老与温爷爷是旧识,此刻不免伤感,叹息道:“老温走得早啊,没见到这么可爱的乖孙女。”
顿了顿,又恳切地看向她,语调极为真诚。
“你要是愿意,以后就把我这个老头子,当你的亲爷爷。”
郁墨淮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女孩穿着一身茜色的小礼服,挂脖款式秾丽优雅,勾勒出精致纤巧的骨骼线条。
礼服缎光粼粼,珠绣璀璨,泼在她牛奶般的皮肤上。
整个人极为漂亮,浑身上下毫无瑕疵,像才从最美好的梦境里走出来。
可只有他们两人知晓,在衣物之下,藏着一处隐秘的玫瑰印痕。
温雪瑰才和江老谦逊完,立刻感觉到男人的目光。
那双狭长的黑眸,深邃含笑,却又带着,略沾邪气的侵略性。
她问都不用问,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趁老人不注意,嗔恼地睨他一眼。
“墨淮来啦,来,到爷爷身边儿来。”
江老朝郁墨淮招招手,手中拐杖点地,站起一半身子,张望道:“小极呢?”
郁墨淮回眸一看,这才注意到江极不见了。
他对江家庄园极为熟悉,根本不用人引路,一心想着尽快过来,连这个损友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算了,肯定又到哪儿瞎闹腾去了。”
江老蹙起眉,摇摇头。不过才一垂眼,立刻看到比自己梦中孙女还乖巧漂亮的温雪瑰,又眉开眼笑了。
他乐呵呵地坐回去:“不管他,我们先吃。”
这一桌人数不多,都是江老亲自邀请的座上宾。所有人中,温雪瑰年龄最小。
为了不出错,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言一行都端庄得体。
郁墨淮觉得有趣,目光片刻不离她身边。
等寻到空隙,才对她附耳低笑道:
“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哪样?”温雪瑰轻声回道,“场面活儿罢了。”
女孩眉眼低敛,优雅自矜,哪还有往日的半点撒娇模样。
郁墨淮笑意更深,轻俯过来,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这样也很好,不过我还是更喜欢——”
他话音缱绻,温声道:“夜里,玫玫咬我肩膀的样子。”
话音刚落,女孩蓦地直起身子,仿佛耳朵被开水烫了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优雅假面剥落,露出他熟悉的模样,灵动又鲜活。
是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有的样子。
郁墨淮唇际轻扯。
可没过多久,温雪瑰立刻想到报复他的办法。
她冷笑一声,再抬起头,连对他都换上了客客气气,礼貌疏离的模样。
“郁先生,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
“还请别开这种玩笑了。”
她唇角弧度标准得堪比客服小美,言毕,矜持地掩唇而笑。
郁墨淮:“……”
温雪瑰一向很有骨气,这一跟他客套,就持续了小半天。
不仅保持社交距离,绝不逾距,而且分明看出他有要说悄悄话的意思,也根本不凑过来,不给他任何搭腔的机会。
郁墨淮连着亲手剥了三小碗蟹肉,也没见人态度有所缓和。
他苦笑,揉了揉眉心。
酒过三巡,不知是否大家都喝开了的缘故,会场的气氛愈发亲切。
不时有人大老远地穿过竹林,前来江老这一桌敬酒。
商业应酬本是寻常。一开始,温雪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短短五分钟内,她看见郁墨淮才拒绝完两个陌生女人的敬酒请求,又马不停蹄地来了第三个。
对方一身浓烈的香水气息,穿着款式大胆的墨绿色丝绒长裙,佩戴著名贵的首饰。
妆容妖艳,金色的眼影几乎要飞到鬓角。
举杯时,露出极为妩媚的笑。
温雪瑰:?
也不知桌上这果品是谁采买的,才吃了半颗葡萄,就一阵阵觉得发酸。
温雪瑰抿了抿唇,优雅地抬起手臂,招呼侍者换一副刀叉。
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但抬手的角度却十分刁钻,正好将敬酒的女人与郁墨淮隔开。
露天的赏枫宴会风雅至极。细碎的金红暖光倾泻而下,笼罩在男人身上。
见状,郁墨淮眉心松散,垂眸而笑。
身体朝着温雪瑰的方向,又稍稍倾了倾。
像是要把自己,完全藏在她的手臂另一侧。
可温雪瑰还未因这贴心的举动感到暗喜,就看见女人淡淡瞥了她一眼。
对方神色复杂,却有种愈挫愈勇的架势。
而后,竟不顾这个暗示,又从男人的另一面围了过去。
“郁墨淮先生,久仰大名。”
她双手举起酒杯,双眼被映照得极亮,音色娇媚。
“百闻不如一见,我是——”
“我不感兴趣。”
未等她说完,郁墨淮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自始至终并未给她一个正眼,此时懒怠垂眸,转了转中指上的戒指。
黑白两色的钻光,冷冽清隽。
也切断了那女人眼中的希冀。
等她走出去一段,温雪瑰仍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背影。
她光速忘了自己还在跟郁墨淮赌气,一秒破功,语调极为费解。
“她是没看见我吗?”
“……”
郁墨淮沉默片刻,温声道:“玫玫,坐这闷不闷?”
“我陪你出去走走?”
温雪瑰想想也是,一直坐这儿,还不被当成敬酒桩子。
两人和江老道了别,在老人家慈祥的笑意目送里离开圆桌。
谁曾想,其实郁墨淮离席,还有另一个目的。
他在庭院内轻车熟路地走了一圈,牵起温雪瑰的手,将她带到最盛大的一棵梧桐树下。
“来这儿干什么?”温雪瑰不解。
郁墨淮食指竖在唇边,轻轻点了点。
不多时,树后的窃窃私语声,立刻传入耳畔。
“郁温两家的婚约到底还作不作数啊?我怎么看不明白?”
“不作数了吧?温成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
听到叔叔的名字,温雪瑰身体蓦然一僵。
真是人心隔肚皮。她心寒得连脊背都阵阵发冷。
郁墨淮眉心轻蹙,安抚地握紧她的掌心。
闲谈声还在继续。
“可温成又说,这婚约是他家里内部的事儿。”
“哈哈,想得美。温雪瑰都握不住的男人,那个温——等等,温成那个女儿叫什么来着?”
旁边有人接话:“温兰。”
“哦,对对对,温兰。”那人一拍脑门,“瞅我这记性。”
听到这儿,温雪瑰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不知温成背着她跟她家里人,在外面散布了什么不尽不实的消息,只把她蒙在鼓里。
一股火气冲上心头,温雪瑰一攥拳,恨不得直接冲到那群人的面前理论。
郁墨淮同样眸色幽黯。
手上却使力,拉住了她。
“现在去和这些闲杂人等理论,没有意义,反而掉身价。”
他轻轻拥着温雪瑰的肩膀,抚平她的火气,低声道:“解决问题,要瞄准源头。”
温雪瑰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火气在心头盘旋了一阵儿,便冷静下来。
树后,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哎,咱们吃个瓜哈。这温雪瑰都握不住的男人,那个温兰能握得住吗?”
一听这话,温雪瑰心头那股才熄灭的小火苗,立刻窜得更旺了。
“什么握得住握不住的?”
她愤愤地低语着,手臂用力,一把便将郁墨淮拽到身边。
神色严肃,像一只热爱屯宝的小古龙,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宝物。
“这人就是我的,心也是我的。”
言辞一字一顿,清晰明了。
“那当然是,只有我才能握得住。”
笃定地说完这些,心里才终于好受了点。
却未想到,一抬眼,正撞入男人意味深长的视线。
梧桐叶间漏下清幽的光,映照在他清隽轮廓上,衬得冷白皮肤愈发似玉石清润,而暗影下的部分,也愈发深邃、清旷,晦暗不明。
郁墨淮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的腕骨,少顷,修长手指嵌入她指间缝隙,反过来,一点点地将她箍紧。
语调没个正形,带着温醇的蛊惑之意。
“那——”
“回去了让我看看,玫玫到底握不握得住?”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强势护妻护夫~
状态不好qaq今天的章节有点短,呜呜
明天努力写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