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雪瑰沉默片刻, 柔声道:“是是是,不多不多。”

为了让这话不显得太敷衍,她又斩钉截铁补了句:“你的最多, 我都记着呢。”

最终几只礼盒全被买了下来。

由于分量十足, 不太好带, 小二找了两个伙计帮忙,拿上地址, 兴冲冲跑去快递点邮寄。

第二天, 温雪瑰坐上回家的航班。

黎珂坐在她身旁,直到飞机起飞, 仍十分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你怎么没跟郁总一起回去?”

温雪瑰翘了翘唇角:“他有个会得赶早,我又不急。”

“得了吧。”黎珂睨她,“人家都为了你大老远跑这一趟了, 不可能在乎这点时间。”

温雪瑰喝了口柠檬水, 清亮的双眼微微弯起,也没接话。

黎珂扭头看向窗外。

过了阵, 才轻声道:“谢谢。”

两人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也得一起走。

温雪瑰是怕她独自回去太孤单, 才留下来陪她。

很快, 飞机向云层升起。地面上的建筑变得越来越小。

参差交错的河流如同细细的蓝色丝带,穿插在鳞次栉比的积木里。

温雪瑰拍了几张照片,指尖还虚画了几下,似乎在用空气作图。

黎珂凑过来,低声道:“哎,我八卦一下啊。”

“不要打扰美女作画。”

温雪瑰头也不回。

黎珂将她不存在的空气笔从手里抽出来, 塞进一瓣剥好的橘子。

然后, 便问她:“你跟那谁, 你俩和好了?”

温雪瑰垂下眼眸。

过了阵,才很迷惘地叹了口气。

“我俩之间,好像不能用单纯的‘吵架’和‘和好’这种词来形容。”

黎珂:“怎么说?”

温雪瑰转过身,一本正经开口。

“可可,要是你遇见一个喜欢的人,掏心掏肺跟他相处了很久,忽然有天发现他不仅隐瞒了性格和身份,甚至你们的相遇也是他刻意为之,你会怎么办?”

想象一下这个场景,黎珂咬了咬牙。

“真心要用真心换。如果我遇到这种人,连道歉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温雪瑰默然半晌:“所以啊,我最生气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可我也知道,他有苦衷。”

“想到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我就不忍心太责怪他。”

“你就是心软。”

黎珂叹息。

“从小就这样,感觉你家所有的好性儿,全都长你一个人身上了。”

温雪瑰微蹙的眉这才舒展开来,打趣道:“这话不公平,至少也有三成,在我奶奶那吧。”

黎珂又掰了瓣橘子,这次直接塞她嘴里。

见她心情松快了些,才问道:“那你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温雪瑰吃橘子的模样十分乖巧,嚼了几下,咽下去,又拿湿巾擦了擦唇边的果汁。

“他这个人很复杂,我真的太不了解他了。”

蔚蓝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漆黑的眼睫上,浮动着一片清冽的幽光。

茸茸的睫毛尖轻轻颤了颤,给那片光留下梳痕。

过了阵,她才低声开口。

“如果我能再有心机一点,像你,或者像我大哥那样,是不是就能跟他势均力敌?”

“别责备自己。”

黎珂不假思索地抬手,轻轻打了下温雪瑰的手背:“一点也不像你。”

她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所见所闻,那个对峙场面极为深刻地印在脑海里。

以及被温雪瑰带走时,男人唇际若有若无的笑意。

“依我看,郁墨淮对你是真的挺上心的。”

“嗯,我知道。”

温雪瑰笑起来:“既然非我不可,我等着他证明给我看。”

-

回家后的休息日,一家人围在桌边喝茶聊天。

姜宁对茶有些研究,细细品了品温雪瑰带来的敬亭绿雪,笑道:“香气很独到,能尝到水乡的雾气和烟雨。”

温辰玦颔首:“茶汤也很清亮。”

只有温岩皱着眉:“我的再泡淡一些,太浓了喝着涩口。”

姜宁掩唇:“玫玫一点苦都吃不得,就是从你这儿遗传的。”

温雪瑰正将桂花糕切成小块,用叉子叉起来,递到奶奶手里。

温奶奶不接,探头往盒里看,想拿个大快。

温雪瑰转身,见考过营养师证的陈妈轻轻摇摇头。

她不得不硬下心来阻止奶奶。

“这个糯米不太好消化,糖分也高,您得少吃些,不然身体吃不消的。”

“就一点,不碍事。”奶奶颤巍巍坐直身体,还在努力争取,“闻着可真香。”

“您现在多贪这一口,之后可能又得多吃好几天的药了。”

“万一张大夫还给您开中药,就上次苦得嘴麻的那个方子,您说这值得吗?”

温雪瑰十分耐心地分析着利弊。

“……也是。唉,人老喽,真是不中用。”

温奶奶有点委屈地接过小叉子,一点一点地抿着桂花糕。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温辰玦朝妹妹投去安抚的目光,接过话头道:“要是没有您,哪有咱们现在这一大家子。”

奶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人家,被儿孙们几句话便哄得眉开眼笑,还撺掇大家拍照发群里,好好馋一馋时璟。

等这个话题结束,温辰玦清了清嗓子,看向妹妹。

他音色极温润,似和风细雨。

“玫玫,不久就是你的生日了,今年想怎么过?”

“随便过过。”

温雪瑰说完,又道:“虽然我每年都这么说,但你每年都搞得很夸张。”

“哪里夸张?”温辰玦似乎真是有些不解,“不就是定个会所,布置一下,再请几个好厨子负责餐点,叫你的朋友一起聚一聚。”

“……信你就有鬼了。”温雪瑰有点无力,“去年那个排场,比明星走红毯都吓人。”

温岩却爽朗地笑了两声,抚着下巴上的短须道:“你是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办得气派点怎么了?听我的,今年也搞得热热闹闹的,把你大学的朋友也叫来,飞机跟食宿家里包。”

-

既然父亲发了话,温雪瑰不得不开始准备宾客名单。

云城的还好,左不过就那些朋友,一些是真心的,一些是场面上的。

至于意大利那边的,她想来想去,觉得首先要请田梨。

于是打开微信,发送:[小梨,你两周后的周末有空吗?]

发完,她将手机放回桌上。

云城少雨,灿烂的阳光自窗外泼洒进来,将满园花朵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她无心画画,走到窗前的躺椅处,优哉游哉地躺了下去,边赏花边哼歌。

夏花纷繁,比春天那股含苞欲放的劲儿放肆了不少,大片爆花从盆里漫出来,像覆水难收的彩色墨汁。

温雪瑰心情愈发地好,又琢磨着要再给园丁叮嘱一声,她这些花都娇气得很,最近日头毒,可千万别给晒坏了。

正想这事儿,视野上方忽然出现一副熟悉的面孔。

眼眸深邃,肤色冷白,俊美无俦的五官有种极为清冷的色调,与满园花色截然不同。

温雪瑰怔了怔。

摇椅仍在轻轻晃动,轴承处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躺在原地,跟郁墨淮四目相对。

“挺会享受。”

男人语调含笑。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眼中的对方都是倒着的。

她注视着这张形状完美的淡色薄唇,听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也想在办公室放张躺椅了。”

“?”

他不是有名的工作狂吗?为什么最近忽然变得这么没有事业心?

温雪瑰甚至开始杞人忧天:万一他这个状态持续下去,郁氏的股价跌了,有人找她麻烦可怎么办。

她定了定神,这才回道:“有什么可放的?”

她看着自己灿烂盛大的花园,略带自矜地补充:“你窗外又没我这么好看的花。”

郁墨淮闻言,轻轻挑了下眉。

“是没有。”

又顿了顿,才忍着笑道:“你就是最好看的花。”

重音落在了这个“最”字上。

温雪瑰:?

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可以有两种理解方式。

但他这个理解方式!也太矫情了吧!

肯定是故意的!

她有点尴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也无心欣赏窗外的风景了,默默坐起身。

本想找机会反击,可这个男人逻辑缜密,同样是聊家常,却一点破绽都不漏。

最后,温雪瑰不得已憋出一句:“你都不工作的吗?”

“工作?谁敢催我工作。”

郁墨淮慢条斯理地抬起眸:“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什么事?”

见状,温雪瑰抱紧了怀里的抱枕,警惕地看着他。

总不能就是来抓她话茬,再回以一些奇奇怪怪的土味情话吧。

可郁墨淮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一边卷起衬衫袖口,一边朝门外走去。

浸染花色的日光垂落在门沿上,花枝的影子在风里摇曳。

这一切将他的身影衬托得愈发清矜,似芝兰玉树,隽永如月。

郁墨淮俯下身,抬起角落处那只装满矿物颜料的箱子,放在工作台上。

发力时,肌肉线条的轮廓极为流畅,淡青色静脉在冷白皮肤下暗涌。

温雪瑰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心动。

那箱子重得要命,当时她跟吴岚用了两辆拼起来的小推车,才勉强将箱子运到角落。

没想到郁墨淮一只手就能抬起来。

她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疑问,少顷,才听他淡声开口。

“听吴岚说,你的调色油需要补充,上次到的矿物颜料也还没研磨。”

他抬眸,隔着几步距离望过来,唇角轻扯,清隽眉眼间晕开些柔和的光晕。

语调略微拖长,含着温存的暖意。

“我来给温老师当助手。”

作者有话说:

郁老师很会说嘛=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