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婷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徐临越含了口水咽下，对她说：“你坐啊。”
“这个Joseph到底是谁？听都没听说过。”如果是总部派来的人，在之前的工作中或多或少都会有过接触, 陶婷问徐临越, “你知道我们市场部那三位leader快炸了吗？”
徐临越走到饮水机前又接了杯水, 说：“履历很丰富，上学的时候他还自创了个品牌，当初他们找茜雀负责人的时候就考虑过Joseph，只是最后Carol选中了我。”
陶婷不解：“那怎么现在又把他招进来了？”
“大老板找的, 说是给我个帮手。这次去总部我提了发展规划，预计今年下半年，我们的首家实体门店要在申城开业，明年起在全国各个城市落地线下直营店。”徐临越端着杯子在沙发上坐下, “他们同意了，但有条件，到明年我们的利润额得翻倍。”
陶婷问：“如果完不成呢？”
徐临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我引咎辞职，Joseph上任。”
“你拿自己签对赌协议啊？”陶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疯了啊？”
“你别激动。”徐临越放下杯子, “又不是难事。”
“韩佳宁没拦着你吗？她同意了？”
“这份发展规划就是她拟的。”
“那你俩刚刚吵什么？”
徐临越垂下眼睫：“她不同意让Joesph一来就直接进高层。”
陶婷问：“那这事你有话语权吗？”
“你觉得呢？”
陶婷攥紧手指, 韩佳宁大概以为受威胁的人是她, 但其实是徐临越。
“以后Joesph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
陶婷撩起眼皮冷冷看着徐临越：“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吗？”
“Carol今年就正式退休了, 那新boss防我才像防狼呢。”徐临越微微弓着背，手肘撑在膝头，“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两个月走了多少人了, 去了哪儿你总比我清楚吧。”
陶婷挠挠脖子，心虚地看向别处。
徐临越看着她, 似笑非笑，问：“焕言到底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主管。”
“你马上就是了。”
陶婷伸出手比了个数字：“月薪这个数哦。”
徐临越歪着脑袋问：“你这就心动了？”
“嗯。”陶婷点头，“那谁让我是金牛座呢。”
徐临越笑了声，看向陶婷的眼睛说：“这么爱钱，那我教你个更直接的办法。”
“什么？”
“跟我结婚，离了你能拿一半财产呢。”
陶婷被他这么盯得有些无所适从，眨眼撇开视线：“真的？”
徐临越后仰靠在沙发背上，还是笑：“结可以，离休想。”
陶婷嘁了声，起身说：“我下去了。”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问：“那Joseph人怎么样啊？”
“嗯......”徐临越想了想，回答她说，“我接触的也不多，应该还行吧。”
这个“应该”用词微妙，陶婷恶狠狠地威胁他：“你最好祈祷他人还行，不然我真跳槽。”
“你敢。”
陶婷微微一笑：“我上班去了。”
一则不到百字的人事任命通知搅乱了原本安宁的市场部，而直到下周一陶婷才见到传说中的那位Joseph。
整个上午她都坐在电脑前核对促销方案，快到饭点时Cynthia敲敲她的桌子，说：“跟我来会议室一趟。”
陶婷合上文件夹，拿了笔记本从椅子上起身。
路上，她问Cynthia：“什么事啊？”
Cynthia压低声音：“新来的老大要见每个组的负责人，你也来。”
“你见到Joseph了？”
Cynthia点点头。
“怎么样？”
Cynthia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路晓月和Gavin已经在了，主位上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俩一眼，问：“Is everyone here?”
Gavin笑着开口说：“没关系，我能听懂中文，我在申城待了十多年了，我连申城话都会说。”
Gavin作为部门里唯一的小老外，平时最喜欢和人展现他的幽默感，屋里的其他人都配合地笑起来，Joseph却只是点了下头，嘴角都没提一下，说了句：“OK， fine.”
无论他是不识风趣还是纯粹不给面子，屋里的气氛都一下子冷却了。
陶婷和Cynthia对视一眼，一个在说“救命”，一个在说“保重”。
看脸Joseph应该和徐临越差不多大，风格却迥然不同，灰色厚卫衣外套里是件白T，牛仔裤宽松肥大，手上戴满了戒指，简单概括就是安福路街拍里常常出现的高冷潮男一枚。
“都坐吧。”Joseph说。
陶婷默默深呼吸一口气，拉开椅子坐下。
这场会议持续了半个小时，Joseph简单了解了下每个组目前的主要工作内容，没提太多问题。
“那个......”
察觉到Joseph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陶婷偏头看向他，提示说：“Ting.”
“Ting，你下班前把新年促销方案拿给我看看。”
陶婷点头：“好的。”
从会议室里出来，Gavin再也憋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说：“He is so boring.”
路晓月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慰。
Cynthia回头对陶婷说：“怎么样？见识到了吧。”
陶婷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满脸生无可恋，她真是信了徐临越的邪了。
新年促销方案是Cynthia早就审过的，下午陶婷把每个数据又仔仔细细地核对了一遍，才拿着文件夹去二十三楼找Joseph。
“不行。”
这两个字砸出来，陶婷愣住：“啊？”
Joseph抬起头：“你这方案不行。”
念及他初来乍到，陶婷张了张嘴，清清嗓子说：“每年年初我们都是以这个价格做限时促销的。”
Joseph看着她问：“那库存量减了多少？我看了去年的销量，还不如不打这个折。”
陶婷咬住下唇，卑微解释：“确实效果不算理想，经典款的粉底液在国内一直口碑一般。”
“那你们的脑子是都死了吗？”Joseph合上文件夹递给她，“不知道动一动？”
陶婷伸手接过，大气不敢出。
“今年换个形式，改成满赠，做买一送一。”
陶婷怀疑自己听错了：“买一送一？”
Joseph面无表情看了她两秒，说：“买满二九九，赠送价值二九九的东西，懂了吗？”
“哦。”陶婷点点头，“懂了。”
Joseph收回目光看向电脑屏幕：“改完发我邮箱。”
他没说截止日期，陶婷不太确定道：“今天？”
“明天也行。”
陶婷心想大哥你还挺好说话的，她挤出一个笑容：“好的，我知道了。”
“你出去吧。”
陶婷点了下头，咬着后槽牙转身走出办公室。
Joseph说的买一送一道理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变相的捆绑销售，用热门产品带动滞销品。
这方案她们不是没想过，只是单笔利润少了，销量目标就得相应增多。
算了，新官上任三把火。
陶婷坐回工位上，打开策划案文档，把原标题更改为“新年‘买1赠1’大促活动”。
下班前徐临越发来微信，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罪魁祸首还自己撞上来，陶婷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打字：“你自己吃吧”“我要加班”。
促销方式一变，之前的方案就全部废了，陶婷粗略地写完底稿，抬头一看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格子间里空了一大半。
她扶着酸痛的腰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李解打来电话时，陶婷刚走出电梯准备去取车。
“喂。”
“你人呢？微信也不回。”
陶婷疲惫道：“加班啊，刚从公司出来。”
李解问：“来喝酒不？”
“就你啊？”
“还有彬彬。”
陶婷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大周一晚上喝什么酒啊？”
“周一才要喝好不好？”
陶婷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她体内现在积聚的怨气足够邪剑仙毁灭世界了。
“行吧，你们在哪？”
“就那个小酒馆，等你啊，快点来。”
今夜月色清白，居民巷沿路灯光昏黄，陶婷推开木门，在大堂里找到李解和徐淮彬的身影。
她坐到桌边，问：“今天主厨心情好吗？我饿死了。”
李解往旁边瞥了眼：“好像不太好，是煎馄饨和香菇干贝粥。”
“都行。”陶婷举起手喊来服务生，“我们这桌加杯黄啤，再加一份餐。”
徐淮彬拆开一双筷子递给她，随口关心：“男朋友呢？”
“在家吧。”陶婷夹起一片卤牛肉，被这么一提醒才赶忙拿起手机，晚上没顾着看微信，都忘了和徐临越说一声今天她不过去了。
“怎么今天这么忙啊？”李解剥了颗花生递给她。
陶婷叹了声气：“来了个新leader，火有的烧呢，他今天把我的方案全否了。”
“我好像听说了。”徐淮彬拿起酒杯，“那货来头不小啊。”
李解不在他们这个圈子，竖起耳朵好奇道：“谁啊谁啊？”
“叫Joseph Zhao，本科在韩国读的视觉设计，做过自己的个人品牌。”服务员端上啤酒杯，陶婷双手捧起喝了一大口，“总部直接找的人，一来就成我们部门老大了，人还挺拽的，反正不太好相处。”
李解听着，脑子里莫名涌出一个人来，他手搭着下巴，说：“怎么这么像当年的Leon？”
陶婷立刻反驳：“不吧，徐临越至少讲话不难听吧，你知道他今天说什么吗？”
李解呵了声，提高声音道：“那是你以前没被他骂过，你去问问安今，我俩当时是怎么被他劈头盖脸地骂的。”
陶婷张开嘴刚要说话，后面那桌的男人突然回头冲着他们吼了句：“小点声！”
桌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徐淮彬问：“他说什么？”
酒馆里坐满了客人，说话声混着音乐声本就嘈杂，谁不是喊着和同桌的人说话。
这一天陶婷过得够憋屈了，她把啤酒杯重重砸在桌上，起身怼回去：“嫌吵就去楼上开个包厢，要不就滚回家喝。”
李解拽着她胳膊坐下，朝着那哥们笑了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徐淮彬坐在对面，压根没听清刚刚那人说了什么，他一脸懵地看着陶婷：“咋了啊，火气这么大？”
陶婷喝着酒没说话，李解抚了抚她的背帮她顺气，说：“刚加完班是会这样的。”
“吃饭吃饭。”徐淮彬看了那桌一眼，那大哥一个人坐着喝闷酒，估计也是心情不太好找人撒气。
杯子里的黄啤喝了小半杯，陶婷嫌太淡，喊住服务员又重新点了一杯香橙伏特加。
李解提醒她：“姐，你明天还得上班哦。”
“没事。”陶婷咬了口馄饨，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进食反而饿过了点，她嚼了两口就不想再吃了。
“不好吃啊？”
陶婷放下筷子：“没胃口。”
徐淮彬把粥推到她面前：“喝点粥吧。”
陶婷也只是勉强喝了几口，她啤酒混着伏特加，喝得又急，整个人看上去垂头丧气的，徐淮彬看她今天是不打算清醒着出去了，他拿起手机，对李解说：“我去给她男朋友打个电话。”
李解扶着陶婷，点点头：“行，赶紧让他来接吧。”
陶婷没跟徐临越说她下了班又去喝酒了，他接到徐淮彬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好，我马上来。”马上都快到零点，徐临越已经洗漱完准备睡觉了，他套了件外套就出门，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酒馆里温暖热闹，一出来吹到冷风，陶婷觉得鼻子痒，捂嘴低着头打了个喷嚏。
李解试图帮她扣上大衣纽扣，但陶婷站都站不稳，他一只手得搀着她，徐淮彬又在里头结账。
看见台阶下快步走来的男人，李解如释重负：“我的哥，你终于来了。”
徐临越跨上台阶，把眼下绯红一片的陶婷搂到自己身边，问：“怎么喝这么多？”
“她心情不太好。”李解打了个寒战，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快带她回家吧。”
“那我们先走......”徐临越话还没说话，就被怀里的人推了一把。
陶婷踉踉跄跄往旁边站了一步，似乎是要和他保持距离。
徐临越只当她是发酒疯，牵起她的手说：“回家了。”
木门被人推开，徐淮彬走出来，拿下叼在嘴边的烟，抬手打招呼说：“来了？”
徐临越朝他点了下头：“那我们就先走了。”
“行，路上小心。”
“再会。”
“走吧。”徐临越低下头问身边的人，“车钥匙呢？”
陶婷没理他，抽回自己的手把胳膊抱在胸前。
手里落了空，徐临越看着陶婷，有些无措道：“怎么了？”
陶婷自顾自往前走：“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