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桃已好几天没见到砂锅了。打他电话与手机,都是嗡嗡嗡的空号。他心里堵满了阴云,老担心砂锅会出什么事。

马芸芸没事似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把“小侯,小猴子!”叫得很响,报社大楼外都能听见她的叫喊声。问她啥事,她笑笑说:“我记不起牛毛的‘毛’字的字根怎么折?”她又把MP3放得很响,学那些染黄毛的小青年,把周杰伦唱得混混沌沌,像庙里的唱经。

侯一桃老觉得砂锅会出什么事,这事就憋在他的心内波波波地跳。好几天了,他在焦躁不安中度过了周末,一大早便打车找到了西郊外红枫山脚下的一排土屋。

砂锅便蜗居在这幢一层平房的一间窄小黑暗的屋子内。

侯一桃上次来时,门前还有一条污水沟,黑油油的,冒着一圈圈红色蓝色的东西。水沟里有股怪味,像鱼腥又像腐尸,侯一桃熏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对砂锅说,这么恶臭的地方,你还住得下去?砂锅就笑,哗地把窗户大敞,窗外正对后山,一片黄黄绿绿的叶片在风中摇晃着。

“我鼻孔早就麻木了,什么味儿都嗅不出了。倒是后山的风景好看,我还能听见斑鸠的鸣叫。住城里哪里享受得了?”

他告诉侯一桃,有一天他站在窗前剃胡须,哗地林中钻出一只狐狸,猫那么大,毛是金黄色的,在阳光下闪一片金光。一对眼睛痴痴地望着我,眼内含着情,像恋爱是的女人。

“哈,”侯一桃笑了,说:“你让狐狸精看上了,这下可好了,你晚上也不寂寞了。”

“屁!”他把嚼在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喷出窗外,说:“它不是看上我,是看上我放在桌子上的卤鸡腿了。我抓起鸡腿,朝前走了几步。想让它靠近点,就跳出窗外抓住它。我也看上它那身好看的皮毛了,做个褥子垫在床铺上冬天就不受潮受冻了。”

“你抓不住它。”侯一桃说。

“狐狸都是精,它早看出我不良的企图,站在树林边上就是不过来。我在鸡腿上捆了根绳子,抛出去,它却跳进树中不见了。我抓一根木棍在林中寻找了半天,也没见它的踪影,只好放弃了。”

“你就没想到安个套子?”

“安了,就用那个诱人的鸡腿。可几天后,我去那里瞧,套子还在,鸡腿却不见了。”

侯一桃站在窗前,那片枯黄的枫林静悄悄的,树叶在阳光下一动不动。他真想那只狐狸此时就出现。砂锅的面下好了,端在桌上叫他吃,他没回头,说:“你这里真安静。”

砂锅把面吃得哗哗响,辣得直咂舌头,说:“安静得叫人想发疯,想放火烧了这片林子。”可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为窗前这片城里没有的红枫林而骄傲。

此时,这幢土屋里的人已搬空了,墙壁上用白粉画了个大大的“拆”字。那片红枫林已砍倒了一大半,露出很大的土坪。也许这里想建个什么厂子,城里创卫,大大小小的厂子都往城外搬。城外本来清清亮亮的河沟,也污染成散发怪味的臭水沟了。砂锅的门上没上锁,屋内的东西乱糟糟的,纸片叶片衣物泥土混在一起,一股潮湿的霉味在屋内弥漫。砂锅早搬走了,去了哪里?或许只有问那只成了精的狐狸了。

侯一桃写了张纸条,说明了自己来找过砂锅,并叫他看到纸条后给他打个电话。他把纸条贴在门板上,就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