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侯一桃走进新闻部的门,马芸芸和几个老编老记全回过头,用磨得又锐又利的眼光刺他。他身上便有了蚊蝇叮咬的感觉。
马芸芸朝他招招手,说:“小侯,快来快来。我正要去敲你的门,又怕打扰了你的枕中记。”
侯一桃看见他们的桌上摆着好几张昨天的晚报,都翻着头版头条上他熬了一夜熬出的那篇采访记。马芸芸说:“文章好极了,昨日市民争相买报。报摊上报纸刚一摆出,就一抢而空。市长还给肖老总通电话说很满意,刘老总说要重奖你呢!”
侯一桃却在那篇文章的标题下没发现自己的署名,那记者的冠冕下用黑体字赫然印着肖老总与马芸芸的大名。马芸芸看着他突灰突黄的脸色,才伸出手指头,那根红亮的指甲在报纸上跳了跳,他才看见侯一桃几个字让一对括号捧着,扔到了文章的屁股后。马芸芸说:“我们报社的规矩,见习记者最初的文章是不署名的,你不同了,肖老总特别看重你,才加上了你的大号。”她又回头问其他人,是不是这么回事?所有人都点头称是,说他们当实习生那会儿,眼睛熬成了电灯泡,熬出的文章却不能署名。
侯一桃有种遭人砍成八块卖掉了,却没收回一分钱的感觉,怒火便从心内喷吐出来,恶狠狠地骂了句:“他妈的,就算全都喂了狗吧!”
他的国骂把所有人的眼睛刺得直眨巴。马芸芸轻轻一笑,说:“看不出,小候这副书生样还会骂娘。骂吧骂吧,怨气憋在肚里比感染了大肠杆菌还厉害呢!”
侯一桃便痛痛快快地打了个哈欠,说还没睡够,想再回到南柯国当驸马去。
马芸芸说:“你去歇歇吧。等会儿肖老总要找你,如是发你总编辑奖,可别忘了让兄弟姐妹们搓一顿。”
侯一桃便慷慨地朝周围一片绿莹莹的眼睛一挥手,说:“这又不是吃我的。是那个大市长的财产,就吃他娘喝他娘的吧。”
那片绿莹莹的眼睛便笑出了灿烂的光来。
其实,他是想快点赶到码头上去,他与砂锅约好的,上午在码头碰面,然后同艳艳妈妈一起去找轮渡公司讨公道。他看看时间,已快九点了,整座城市都淹没阳光与灰尘的海底了,便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电话便在那时急促地响起来了。
他拿起电话,听见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很嫩,像刚学会下蛋后打几声鸣的雏鸡母。他问她是谁,她说他出门拐一个弯,在一家叫“假不了”的药店门前往右看,就能看见她了。她说她有急事,要马上见到他。侯一桃说自己也有急事,是十万火急,不马上办,地球就要飞进太阳黑洞,全人类就没救了。她说他找借口,说五分钟内不见他来,她就去报社哭闹,哭个昏天黑地。
她还真把侯一桃吓住了。他捶着脑袋也想不起,在这个倚靠码头的小城市欺负过什么女孩子。他暗骂声撞了活鬼,便按她说的地方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