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酷冬
今年卫州的冬天也极其奇怪,放在往年这个时节,早已是大雪纷飞,地上积雪盈尺了,但今年天气虽然极为寒冷,却是那种干冷,这种反常的天气也让当地的百姓极为忧虑,如果没有足够的雪水的花,那么明年的收成可就成了大问题,有经验的老人几乎已可以预感到明年将迎来记忆中的大旱灾年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久违的雪花终于飘飘洒洒地落下来,但所有人却没有一点欢喜的感觉,盼望已久的雪虽然来临了,但伴随着大雪的却是漫延整个卫州的战火。兵祸甚于天灾,老百姓们携家带口逃往暂时还显得很平静的卫州城,千里沃野,荒无人烟。
各地通往卫州城的道路之上,逃难的人群络绎不绝,在大雪之中蹒跚地向前移动,由于阳泉仍在顽强的抵抗,这些道路暂时还畅通无阻,便是偶尔有南军的哨骑渗透过来,对于这些逃难的人群也只是远远的观望一阵便打马而去,这些难民不是他们侦测的目标。
从大年夜开始到初一,蓝玉与许思宇并没有发动对阳泉的进攻,而是允许士兵们修整两天,营里也特别为士兵加了菜,附近百里之内的百姓几乎都以逃亡一空,不是躲进了阳泉,便是正在逃望卫州城的道路上,这倒是让南军省了很多事,老百姓们遗弃的猪羊鸡鸭便成了南军的战利品,在大年夜摆上了士兵的餐桌。
而在阳泉城中,同样的故事亦在上演,士兵们穿着甲胄,提着兵刃,过着他们这个注定会记忆很多年的新年节日,饭菜比平时要丰盛许多,虽然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守多久,但是徐基还是尽他所能,让士兵们感受到过年的气氛。便连逃难的人群也每人分得了两个白面馒头,一斤肉食。
徐基在阳泉已经坚守了十八天。在对手疯狂进攻的这十八天里,阳泉防亡愈三成,现在还有战斗力的士卒已是不足七千了。
扶着城廓,徐基仰望着天空,看着漫天飘洒而下的雪花,眼中却是露出欣喜的神色,“下雪了,下得好啊,再下大点。”此时,城外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南军的大营也披上了银色。
“的确下得好!”金超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花,“天气越冷越好,我们好歹还有城墙,房屋遮蔽风寒,他们那薄薄的帐蓬,我倒要看看怎么抵御这严寒。”
徐基呵呵一笑,“不错,南军生于南方,长于南方,那里气候温湿,与我们这里有极为明显的差异,即便宁王为进攻卫州作了很久的准备,物资再丰富,士兵们对气候的适应也是一个大问题。这对我们极为有利。”
伸手从城垛之上拂过,此时雪已积有数寸之厚,徐基道:“利用积雪加高城墙,再以水泼之,一夜过后,坚逾钢铁。”
“以水浇城墙,让城墙宛如冰面。”
“也可利用雪水制作冰弹,可以节省投石机的石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片刻之间,便想出了若干招数,相对而视,不由都是哈哈大笑。
城内为下雪欢欣鼓舞,城外的主将却是愁眉不展,虽然对卫州的严寒有所准备,但出身于南方的他们对于卫州的严寒却没有切身的体会,一旦真正事到临头,才发现以前自己的臆想完全不符合实际。
以为棉衣够厚了,但在这里的寒风之下,只是填充着丝絮的棉衣完全无法帮助士兵抵挡低温,在这一点上,蓝玉与徐思宇对于城内士兵的装备都是无比眼红。这些天来,从或战死或被俘的定州军士兵身上,他们看到了让他们瞠目结舌的装备,在南方还是奢侈品的棉花制作的棉衣,在这里却是一个普通小兵的装备,头套,手套等将士兵保护得严严实实。而这些,在南方,在他们军中,勉强为将领们配备齐全了。
“李清真他妈的有钱!”与蓝玉一齐巡视军营的徐思宇道。
“他不是有钱,而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由他们率先种植的,我听说这东西成本并不高,只不过运到我们那里,便翻了十几倍来出售而已。”蓝玉摇头道。
“定州也没有大规模地种植棉花啊!”徐思宇不解地道:“中原限制粮食进入定州辖下,他们为了糊口,所有良田基本上都种植着粮食作物啊!”
“室韦,不要忘了室韦,听说棉花这东西本身就是从那里发现的,李清控制着室韦,当然会在那里大规模的种植,而且室韦是蛮族,李清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恐怕只要是饿不死他们就行了。”
徐思宇拉过一名值勤士兵,看到士兵手掌之上裂开的道道血口子,鲜血渗出,片刻之间便会凝结成冰,士兵只能不停地将兵器在手中换来换去,否则便会让手掌与兵器冻在一处。
“像你这种情况多么?”许思宇痛心地问道。
“回大将军,多,还有很多弟兄冻伤了脚,都烂了,走路都很困难。”士兵道。
“蓝兄,情况不妙啊,如果长时间这样持续下去,我们会被天气打垮的。”徐思宇道,“这狗日的卫州,太冷了。”
撩开一个帐蓬,帐蓬内燃着火,看样子是从附近拆下来的老百姓的门板窗户之内,数十个士兵挤得紧紧的围火而坐,蓝玉摸了摸士兵垫在屁股下毯子,湿漉漉的。虽然有火,但帐内温度依然很低,帐门一掀开,寒风侵入,一些人立即缩起一肩膀。
“弟兄们,还行么,还握得起兵器,还能杀人么?”许思宇脸上堆起笑容,大声问道。
一名校尉军官站了起来,“回将军,挺得住,能杀人,就是晚上冷得睡不着,白天便有些精神头不足。”
“很好!”许思宇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冷,敌人也冷,而且他们快挺不住了,只要再打上一两次,他们就会垮了,到时候,咱们进城去过冬。有没有信心打垮他们。”
“有!”士兵们一齐回答道,只不过声音却有些有气无力。
走出营帐,两人的眉头皱得更紧,“蓝兄,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蓝玉点点头,“对方的抵抗意志极强,我也想速战速绝,但欲速则不达啊。”
“再这样下去,首先挺不住的会是我们,这几天,出去伐木的士兵屡次遭受到吕大兵骑兵的袭扰,损失了上百人。而且附近的树木已基本没有了,再过几天,士兵们连取暖的物事都没有了,而更远的地方却不安全,吕大兵的骑兵着实难缠。”两人一边谈着,一边走到营地的高处,凝望着不远处银装素裹的阳泉城,两地之间的战争痕迹已被大雪淹没,一切都显得那么洁净。
“看到了么,对手正在利用大雪加高加固城墙,看来他们丝毫没有突围撤退的意思。”许思宇道。
蓝玉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看着远处城墙之,“那些在城上晃来晃去的是什么东西?”凝目看了半晌,突然大怒,“这是一些尸体,是不是我们战死弟兄的尸体,徐基金超居然如此侮辱战死的士兵?”
城头之上,一排排悬挂的南军士兵尸体被剥得赤条条的悬挂在城上,早已冻成了冰雕,随风飘**,撞在一齐居然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许思宇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这事,咳咳,咳咳!”
蓝玉疑惑地看了许思宇一眼,奇怪他怎么看起来并不如何愤怒,“怎么回事?有什么隐情?”
许思宇迟疑了一下,“蓝兄,你没有到第一线去亲自督战,有些情况不太清楚,这事倒也不全怪对手,说来说去,也是天儿太冷了,有的弟兄们忍不住,那个,那个?”
“到底怎么回事?”
“阳泉的敌人经常在我们进攻的时候发动逆袭,出城反击,每一次也有不少人战死在外头,有些弟兄们冷急了,便剥了这些战死的定州兵的衣甲,你是知道的,定州兵的装备的确很好。”
蓝玉一下子便明白了,自己的士兵冷得急了,将城外战死的定州兵剥光衣服抛尸在战场之上,此举激怒了对方,便将攻上城头之后战死在城上的己方士兵也剥光了示众,看到城头之上那亮晶晶的一排排尸体,蓝玉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战争本身就是残酷的,但像这种场面,便是蓝玉也觉得难以忍受。
“传令军队放开对阳泉以北的包围,我们只打三面,留一个口子让他们撤退,其次,从今天开始,让士兵们开始筑雪台,越高越好。”蓝玉道:“一天之内,我要看到与城齐高的雪台。明天,我们开始发动总攻。”
“是。”
“给宁王送信,求援吧,一个阳泉便如此难打,卫州城经过定州经营数年,难度会更大,请宁王殿下发援军吧。”
“胡泽全将军的人马早已枕戈待旦了。”
“下堡坪怎么还没有打下来,曾逸凡五六万人马,打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拿下下堡坪,想必又在打小算盘了,你去信警告他一下。”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