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窍流血

唐老先生闻言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声,顿时,我发现他似乎在这一声叹息后,竟是莫名的苍老许多,脸色极为憔悴地道:“唉!这么些年都是帮别人掌眼,但轮到自己可是掌瞎了眼睛啊……”

所谓掌眼,乃是行话,就是买卖古董时,请高明的人替自己掌握一下尺度,以免在鉴定上有什么闪失,对于代替自己把握眼力的人,叫作“请某某先生来掌眼”,而唐老先生,就是经常帮行内人士掌眼的先生。

唐老先生本名叫唐禹,燕京人士,民初时求学与冯老结识,冯老喜欢收集古书研究一些古文献,而唐老则喜欢收藏古玩,二人还一起在考古队干过几年,后来冯老离开考古队回到青川县,唐老则一直在考古队任职,其实近两年才有个什么临时顾问的名头,而刚才接我回来的几个人,就是几个考古队的队员,老头儿是唐老的管家,军车是临时调配的,总的来说,身在燕京的唐老还是有着一定人脉的,相比冯老的寒酸……

一个半月前,唐老听说有批生玩在黑市流窜,所谓生玩,就是新出土的老古董,但放在黑市里,就不能正儿八经的显摆,肯定是盗墓的挖出来准备出手,但等到唐老找到地儿,人家刚好出手,但唯有一样还腾在手里,究其原因,乃是东西价钱没谈拢,唐老一看,竟是一个元代的黑花瓷罐,当即明了。

要说元黑花,乃是元代典型的瓷器,硕大 、浑圆、厚重,器身饰有花叶纹,肩部有黑弦纹,为元黑花的特点。

但倒腾古玩的人都知道,但凡是这种高级货,价格不菲是一点,若是一不留神看走了眼,那就是一大笔损失,唐老看过之后,竟是清仿元黑花,虽然价值远远达不到真正的元黑花,但也拿得上台面。

唐老先生家的祸事也正是由这个清仿元黑花罐而起,拿回家后,唐老发现罐口的两端有着两个浅浅的凹印,当时也没在意,先是准备放在客厅里显摆三天,就在第一天夜里,客厅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声,唐老一家人吓得赶忙起床查看,结果却是让唐老大呼庆幸,原来是隔壁家的一只大黑猫无端端钻进了唐老家里,不偏不倚地扒翻了架子上的黑花瓷罐,让唐老大呼庆幸的是,黑花瓷罐没事,倒是那只大黑猫被罐子砸死了!

黑花瓷罐完好无损地躺在大黑猫的尸体上,唐老觉得奇怪,但见东西没有损坏,第二天找邻居说明了情况,也就相安无事了,但第二天夜里,怪事又发生了……

足有五六只猫叫声,在唐老的院子四周不断地传进来,期间伴随着狗吠声,整个一夜,唐老一大家子人都在恐慌中度过。

行内人哪里不知道,但凡是盗墓出来的玩意儿,万一沾染了点什么,那可是比长疮还严重,天一亮唐老就去找对方去了,结果竟又带回家一样东西,经过对方推脱才知道,原来瓷罐的罐口还有一件东西是一起出土的,和瓷罐好比是自然配套,正是唐老先前所说的玉圭。

瓷罐口的两端凹印,也就是玉圭放置在上面的痕迹,唐老将玉圭放回原位,原想此事就这么了解,哪知一天没过又出事了……

第一个死的是唐老年过九旬的老父亲,按说这么大年纪去世也应该是没什么可质疑的,人总有去世的一天,但老爷子死状不正常,唐老是在客厅发现老爷子尸体的,当时老爷子怀里抱着个瓷罐,可不就是几天前刚弄回来的清仿元黑花,非但如此,老爷子七窍流血,全身只剩下皮包骨,像是被什么吸干了全身血液一样,极为渗人!

因为东西来路不正,所以唐老心想就这么着吧,老爷子也活到头了,置办置办也就风光大葬了。

第二个死的是唐老的妹夫,唐老的妹妹去世早,就一个妹夫孤身一人,再加上就近老爷子去世,这不,就被唐老挽留在家住几日,一大家子在一块儿热闹热闹,哪知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死状和老爷子简直一模一样,也是怀抱着黑花瓷罐,七窍流血而亡,且,全身血液像是被什么吸干了似的,吓得唐老一家人都不敢进家,唐老的老伴儿和儿子儿媳直截了当地说,要么要这个家就把那鬼玩意扔掉,要么要那东西家毁了。

唐老,是个将古董看作生命的人,他谎称东西处理掉了,一方面将家里的大小都接回了家,另一方面,就着人寻找法师踅摸踅摸,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但人家法师还没个准信儿,唐老这边就又出事了,第三个死的是唐老的老伴儿,唐老在说到这里时,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面色一紧,急道:“不可能!玉圭乃道门祭祀所用,同时也是道门至高法器,别说普通的邪祟,就是有些什么气候,在玉圭之下,也不敢肆意妄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会发生死人事件呢?”

唐老深深叹了一声,道:“人都死了……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或许那是道门的法器,但却阻止不了邪魔害人,唉!我唐家就快要家破人亡啊……呜呜呜……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赶紧问道:“如今那瓷罐怎么处理的?还有那玉圭,你该不会……”

最担心的,莫过于此,万一东西被唐老一气之下毁掉,万一那玉圭正是我茅山镇山八宝之一,那我只有哭的份儿了。

唐老摇了摇头,道:“倒是请了一位命师,命师说那黑花瓷罐是某种封印所用,而非单纯的一件黑花瓷罐,当即在屋子里摆了什么阵,尔后让我把瓷罐埋在桃树下面压住,结果第二天桃树就莫名死了,命师一看二话没说,钱也不要就跑了。”

说到这里,唐老紧紧盯着我看了半天,双眼再度陷入一片迷茫,接着补了一句:“那命师临走放下一句话,说我家是要大祸临头,就是神仙下凡也难救,唉!”

我不由得苦笑一声,若是那瓷罐里真封印着什么大来头的主儿,单凭桃树镇压有个屁用!

唐老着急地道:“我现在就剩下儿子和儿媳两个亲人,还有个孙子在外地当兵,若是孩子们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就是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足以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啊……”

这段话听得我如坐针毡,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度步,心里不断思考着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我可以肯定那玉圭不是主要原因,相反,我认为玉圭在某种程度有压制的效果,否则那黑花瓷罐上也不会有凹印,那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黑花瓷罐里面了,到底里面有着什么东西,会致使唐老一家子出现如此怪异的死法,而且还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是一口没有底的深渊,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恶性循环,永无止境!

冯老也直听得唏嘘不已,眼眶微微红润,在一旁不停地安慰着唐老,唐老苦涩地一笑,道:“若非初七先生寻找道门失散的至宝,那我这个请求就是强人所难了,或许那玉圭在别人眼里就只是一件不断升值的古董,但发生了这些事后,连同玉圭与黑花瓷罐,就再没有人敢染指分毫,更别说处置,我期间特意跑了趟山里,试图将其抛进深山,远离我的家庭,但不知为什么,恶事非但没有终止,反而更加严重!”

“扔掉后,但凡有人走进我家门的,回到家过不了第二天就无端端去世,死状和前面几个亲人是一模一样,连续死了三个人后,至今都没有一个人敢进我家的大门,我一怒之下又将其找了回来,天天放在跟前看着,看着它还能害死多少人!”

听到这里,冯老向我使了个眼色,道:“怎么样?有把握么?听过这些,你也应该明白那东西有多么邪性,如果没把握我们还是从长计议,不然可是——”

我挥手阻止了冯老的话语,当即向唐老问道:“现在那东西是否还在你家中?”

唐老点头道:“还在我家,初七先生,你,你真愿意帮我吗?!”

我没有回答唐老的问题,而是直接了当地道:“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想现在就动身赶往燕京,倒要看看那东西是什么来头!”

“好!好!”唐老顿时激动地站起身,急道:“我现在就准备一下,马上动身!”

不知为何,冯老疑惑地看向我,我也跟着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道:“冯老,您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啊?”

冯老皱了皱眉,道:“初七,我怎么感觉……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但具体是哪变了,我暂时也说不清楚,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唉!这次去燕京,我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你……你一定要保重啊!”

我微微笑道:“冯老,您也多保重!”

说完,我没有再看冯老依依不舍的神色,转身随着唐老走出房门,很快,军车的车门被打开,我微微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冯老,伸出双手,抱拳一礼……